 茫茫无际的天路上，一个留着漂白胡须的瘦小老人，驾驶着一辆黑色摩托车，向着西藏高原的圣城拉萨“突、突、突”地奔驶着。他从上海出发，要一路赏析川藏和青藏两条公里沿线壮美的风情。整整 49 天之后，带着一万二千多公里征程留存在脸庞上的风尘和镌刻在心灵里的深深印记，他，心满意足地回来了。他叫吴绥达，今年 66 岁。这是他第二次进藏。 望着眼前的绥达，不禁想起 40 多年前，当我们一起下乡到黑龙江的时候，大伙给他起的雅号“秀才”，那是因为他纤弱内向，言语不多，但多才多艺，书法、绘画和摄影都已颇多造诣。只是没想到，文弱的他，竟大胆地、意志决绝地、一个人驾驶一辆普通的摩托车，驼着半人高的鼓鼓囊囊的装备，向着西藏高原进发了！ 现在，我们围坐在一间房子里，正分享着他的收获——面前的屏幕上，播放着他用一路拍摄的照片制作的题为“一路向西，梦想之城——摩旅骑行漫记”的视频，和一幅幅闪着银光的雪山、清澈透明的湖水、绿绒般洁净的草原、透着神灵之气的宫殿以及纯朴敦厚的藏族兄弟姐妹照片相伴的，是仿佛从天籁传来悠悠的、沁人心灵的藏族民歌《我要去西藏》: “佛光穿过无边的苍凉/有一个声音幸福安详/清晨我挥动白云的翅膀/夜晚我匍匐在你的天堂/生灵顺从雅鲁藏布江流淌/时光在布达拉宫越拉越长/无边的草原放开怀抱/我是一只温顺的小羊/我要去西藏/我要去西藏仰望雪域两茫茫/风光旖旎草色青青/随处都有我心灵的牧场……” 我们睁大眼睛，张大耳朵，贪婪地观赏着、倾听着。绥达显然也陷入了深深的回味之中。时而，他会穿插着讲一些一路上难忘的瞬间。 “有一回，”他说道，“车里的汽油不多了。路旁的标牌告示，30 公里外有加油站。放心了。可骑到那里一看，是个在建加油站的工地。只得站在路边向往来的汽车求助了。” 一辆吉普车停了下来。一个年轻人走来：“需要帮助吗？”当得知原委，他从车里拿来了装满汽油的备用油箱给摩托车加油。摩托车车头处一行黄颜色的字——“上海——西藏”引起了他的关注，问：“你老人家高寿了？”答：“66 岁。”年轻人马上道：“佩服！佩服！这么大岁数，不容易！真不容易！”这时，车上下来一老者，说八十有五了，随儿子去西藏游玩。他对绥达说，他也是个“摩托迷”，一直开到 75 岁才停下来。老者祝愿绥达一路顺利。 绥达被感动了：这素未谋面的一老一少，不仅给我的车子以动力，也给我的精神增添了动能。 他又说了“遇险”的事。那是路途中一条湍急的河流在暴雨的侵袭下突然四溢，使得一处低洼的路段成了泽国。一辆辆汽车“轰”着油门使劲地冲了过去。绥达稳了稳神，也跟着急驶而去。可在这异常的环境里，摩托和汽车的差异凸显了出来：动力不足，两个车轮的稳定性差，无遮无挡的驾驶员直面激流难以施展手脚……车一到路中水最深的地方，瞬间就被冲翻在河水里。他本能地要站起来，但水流冲倒了他，他向河流的深处滑去。一个藏族小伙子闻讯飞奔而来，一把把他拽住，拖了上来…… 绥达没有因此止步。他联系上海快递过来零件，修复了损坏的摩托，“突、突、突”，他又前行了。“只要不倒下，就一直在路上。”他这样说着自己的信念。 绥达是个执着而又细腻的人。他独驾摩托进藏，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早有预谋”。熟悉他的人说，这些年来，他一个人骑摩托走遍了长三角的山山水水，磨砺自己的意志和增强应对突发情况的能力，为有朝一日实现骑摩托进藏的梦想做准备。只是，他默默地做着这些事，我们并不知晓。我这次来和他相见，就准备了一个问他的问题：“一路上，你感到孤独吗？”可看了他做的视频，听了他的讲解，我不仅不想问这个问题了，还为自己曾经想问他这个浅薄的问题而感到“不好意思”。 一个人的行为是由心主导的。而心有着无穷的能量。不是说比大海更广阔的是人的胸怀吗？当一个人朝着自己向往已久的目标前进的时候，他会是多么地兴奋和爽快啊，怎么会感到孤独呢？道路的坎坷曲折和艰难困苦已全然不在话下，他感受到的是耳旁呼呼作响的风儿在和他说话，丛林里和绿草中的鸟儿在为他歌唱，远处高耸的雪山在向他呼唤，闪着金光的宫殿在向他这个远方的来客招手致意……他虔诚地融入到了这片心仪的神圣高原，成了这里的一分子，感觉是那样地充实和丰盈，满足和踏实，一点也没有因为“一个人”而觉得孤独。 他是骑着他那辆“忠实”的黑色摩托车来和我们相会的。历经风尘，车头处那行黄色的“上海——西藏”四个字，依然醒目。我们围着车辆和他合影。他谦恭地微笑着回应我们。实现了多年的夙愿，接受了一路无限风光的洗礼，他显得更加从容、淡定和厚重了。我不知道他下一个梦想是什么，但可以肯定，他是个不会停止梦想的人。 【作者张持坚，男，1951 年出生于上海。1969 年 5 月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 50 团10 连下乡，后调至营、团任报道员和新闻干事。再后调《兵团战士报》社任编辑。1979年，调新华社黑龙江分社任记者，后任采编主任、副社长。1995 年调新华社上海分社工作，1999 年调上海证券报任总编辑。现为新华社高级记者、上海证券报高级研究员】 本文图片来源网络，如涉侵权请留言联系删除 责任编辑：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