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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团岁月】董秋娟和梁晓声

时间:2019-04-11来源:老知青家园 作者:孙名齐 点击:
这张已经褪了色的照片,是董秋娟四十几年前在北大荒的知青照。照片的后面是梁晓声题写的诗句:愿君青春比梅红,愿君继承革命志。霜打红梅梅更红,雪压青松松更青。 几个下乡时的朋友聚到一起,不约而同的提起了董秋娟和梁晓声。 下乡在黑河,他们两个都是我

      这张已经褪了色的照片,是董秋娟四十几年前在北大荒的知青照。照片的后面是梁晓声题写的诗句:“愿君青春比梅红,愿君继承革命志。霜打红梅梅更红,雪压青松松更青。”
 
      几个下乡时的朋友聚到一起,不约而同的提起了董秋娟和梁晓声。
 
      下乡在黑河,他们两个都是我们的"兵团战友"。董秋娟是梁晓声的初恋情人,小兴安岭的山水之间曾经留下过他们青春的脚印,然而在那燃情岁月远逝之后,命运却把他们分别引向了落差迥异的人生,一个成了企业下岗女医生,一个则是知名作家。
 
      梁晓声成名后,董秋娟写过一篇追忆:[我和梁晓声的初恋],之后梁晓声也有一篇:[我的初恋],读了董秋娟的文章,在哀叹她的人生际遇后,你可以感受到她的懊悔和痴情,毕竟是一个心中有爱的女人;读了梁晓声的文章,你会感受到,象大多数成功的男人一样,在他那颗包裹得紧紧的内心世界里,理智要远远大于情感。
 
      梁晓声小我们几岁,平常他不像我们这些以老大自居的知青,钓鸡偷鹅,劣迹斑斑的,他喜欢有一个安静的角落,最好是再有一本书。他个子不高,两道浓眉,一双眼睛挺深邃。他那时候是连队(兵团的屯子叫连,乡叫营,再往上是团)的小学老师。梁晓声工作没的说,下乡后很快当班长,排长又被选了当老师。

 
一团所在地团山
 
      那个时候知青中流行一种时尚,就是学上海话或者北京话,上海话难学,学北京的多。梁晓声也刻意和北京青年学语言,长久下来,学得一口字正腔圆的北京话。梁晓声说话来不紧不慢,偶尔还愿意拽几句文词,倒也文质彬彬。后来他定居北京,语言上早就融为一体了。    
 
      董秋娟是连队的卫生员,是牡丹江知青,年幼时父母双亡,跟着哥哥生活,是个苦命的人。她大眼睛,双眼皮,脸上有两个酒窝儿,头上梳一条又黑又粗的大辫子。你看过五、六十年代宣传画吧,那里面有抱着一捆麦子的妇女形象,那就是她。她身量较高,略胖。现在讲究骨感,要漂亮不能胖,可在当时,面色红润(两颊各有一块高原红),身体壮硕才是标准的美女形象。
 
      甩着一条大辫子,笑盈盈的董秋娟无论走到哪里,都很受欢迎。身边总是围着些没话儿找话儿的男知青。说心里话,我也喜欢,我巴结她是为了"病假条",只要她开了病假条,不仅可以不上工,还能吃到伙房的病号饭(鸡蛋面条)。
 
      在众多的觊觎者中间,董秋娟把绣球抛给了梁晓声。蔫萝卜辣心儿,应该说梁晓声很有心计的,他第一步是和连队卫生所主任搞好关系,让卫生所主任挑选"老实可靠"的梁晓声住进卫生所的空房间,给经常夜诊的董秋娟壮胆,这实际是穿针引线。梁晓声住进之后,并不急于求成,是从小事做起,劈柴烧火担水扫地,他懂得循序渐进的道理 。每当小董出夜诊时,他都要迎候,当然这些董秋娟都看在眼里。北大荒的夜晚,漆黑如墨,静的瘮人。停电后,一眼望去,那一点点透过窗纸的烛光,真象是坟地里的闪烁的鬼火。远处则传来一声声狼嚎。你想,在这种情形下,夜诊归来的小董,看见树下静候的梁晓声,她会是什么心情?能够打动人心的,不一定只是钱财。
 
      但真正打动她芳心的是梁晓声的诗。
 
      知青时代,不要说诗歌,连家信情书都是公开的。梁晓声的诗歌和他为人代笔的情书一样,写完都要先给大家朗诵一遍的,有一首诗好像是这样的:
 
      没有爱情,

      没有希望。 

      广阔的天地里, 

      只有夜晚的暗自忧伤。 

      是命运在折磨, 

      还是无言的泪在流淌?

      在辛勤耕作的田野上,

      我对着蓝天歌唱,

      思念着亲人, 

      怀念着家乡。 

      但我没有后悔,

      也没有忧伤,

      我将用青春之笔, 

      书写我一生的篇章。
 
       其实,这首诗歌不是梁晓声写的,我没有那么好的记性。诗是我当年写的,拿来充数。总之我要说明的是,梁晓声是用这种方法向董秋娟展开攻势的。
 
      用诗歌打开女孩子的心扉,算不得很好的方法,很酸的!但是古而有之,《诗经》里记载的不多是这类篇章吗?关键在于对象,你得看人家喜欢什么,要知道,女人的区别在于品味,有的宁愿更喜欢一些实际的东西,有的可能只喜欢几本书,当然这样的已经没有了。总之因人制宜,才会有成效。事实上,许多男人是不明白的,甚至连大春都不知道送给喜儿一束头绳儿就会让她喜欢,还得杨白劳卖了豆腐给闺女买。
 
      董秋娟自幼缺少父母的呵护,内心更渴望感情的寄托,虽然读书不多,但她天性喜欢读书人,后来出现在她生命里的男人也是这个类型。董秋娟虽然是典型工农兵美女,但偏偏喜欢舞文弄墨的白马王子,所以梁晓声的出现,并以酸文的形式俘获芳心,其实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不言而喻,当两颗青春躁动的心碰撞在一起的时候,兴安岭下,公比拉河畔,演绎了一场郎才女貌的爱情故事。但是这故事很快就划上了句号。那个时代,知青之间的男欢女爱是被禁止的,名义上说要战天斗地,屯垦戌边把革命进行到底,实际上兵团领导层的另一个用意是,如果所有的女知青都和男知青对上了象,那么,光棍的转业兵又该怎么办?象当初王震给新疆兵团从四川等地招募大批女青年一样,主要是是要给转业兵配对,稳定军心的。这是有战略意义的事情,绝不容许你们把女知青资源就这样全都轻易占有了!
 
      董秋娟背个药箱,甩着大辫子象蝴蝶一样在连队里飘来飘去,她的背后总盯着一双眼睛,如果是在夜里,在双眼睛甚至能发出绿光!这就是副指导员邢满囤。邢满囤也不是转业兵,他是投奔转业当营长(乡长)的哥哥过来的。邢满囤原来有个就要操办婚事的对象,只不过因为地方病的缘故,个子小了点,脸盘子园了点,呲模糊多了点,关节粗了点,走路费劲点……知青来了后,在上百人的队伍中,邢满囤眼就盯上了董秋娟。他退了婚,决心要把董秋娟娶进家门。
 
      连队组建后,他哥哥给他任命了一个副指导员,在兵团,副指导员是管青年团和思想工作的,也是脱产干部。以谈思想为名,他动辄往女知青群里钻。他跟军人刮不上边儿,却总穿着一套军装,还效仿知青,戴上白口罩,围上了花格子围脖。无论有事没事,邢满囤整天泡在卫生所。有一次,说牙疼。小董说,牙病得注意防治,看你的牙都黄成啥样了,能不疼吗?于是他开始刷牙,早也刷,晚也刷,一天到晚要刷个五、六次。
 
      董秋娟每次出夜诊,邢满囤是经常尾随的,有的时候,装作偶遇,跟小董回卫生所,再腆皮腆脸的坐一会儿。直到他发现了树下迎候的梁晓声,才知道原来如此。从此他恨上了小董,更恨梁晓声。他精心策划,于是才发生了"寻找"董秋娟和梁晓声的那一幕。
 
      就这样,董秋娟和梁晓声优美的爱情故事被导演成了丑剧。
 
      董秋娟敢爱敢恨,她坦诚自己和梁晓声的恋爱关系,怒骂了那个副指导员并调离了"四十连"这个是非之地,到八里路外的"三十八连"卫生所。人虽然离开,但是只要梁晓声的一个纸团,不管风雨,她马上就赶去见面。他们见面的地方,是两个连队中间。那是一个小山坡,坡上有片小树林,坡下是缓缓流过的公比拉河,河上有个小桥。是知青们很熟悉的地方,称之为"爱情谷"。

 
被称为“爱情谷”的小河边
 
      没过多久,事情变化了。象许多懦弱的男人一样,梁晓声选择了退却。起因是他当时就要被上调到团部宣传股,如果他和小董的事情沸沸扬扬起来,那么他就会失去这个晋身的机会。他给小董留下了一封咬文嚼字而且寓意晦涩的信:
 
      ” ……就我们的关系而言,对于你是自由的,然而我却是无能为力的。……”
 
      几个月后,当董秋娟坐着拖拉机,颠簸了100多里地,到团部见他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兵团,去被推荐的复旦大学了。
 
      对有的男人而言,初恋不过是荷尔蒙发泡期所渴求的一杯饮料,且是一次性的,喝完了随手也就丢了。情感世界的权衡,更侧重理智和利益得失。而对于多数女人则不同,女人是情感动物,往往用心去品味爱,以情为生。她们会把初恋当做一杯醇厚的乳汁,如同刚出生孩子吮吸母乳一样,永远会记得那种甘甜,并用一辈子的时光去回味,即使失去了,也会在心中珍藏到永远。
 
      无人能看到她内心流的泪,从团部回来后虽然她脸上依然是灿烂的笑,但大家都知道,她心里的那道伤痕在流血。 什么是坚强?坚强不是心变硬了,是泪在眼里打转还能笑。 事实上,她并不惧怕那些无聊的流言蜚语,真正让她内心感到纠结的是梁晓声给她信中最后几句话:” ……就我们的关系而言,对于你是自由的,然而我却是无能为力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两句简短的结束语,所包含着的全部意义。
 
      梁晓声出名后,董秋娟写了信,去北京治病的时候还看过他。回首往事小董写了一篇(我和梁晓声的初恋),梁晓声也回应了一篇(我的初恋)。有人说还有意义吗,是不是"犯贱"?我倒不这么认为,青春是值得怀念的,从某种意义上讲,可以说青春就是用来怀念和追忆的。当你荷尔蒙冒泡拥有它的时候,它一文不值。只有当青春耗尽后,回过头看,一切才有了意义,爱过和伤害过我们的人,都是我们青春存在的意义。相逢一笑抿恩仇,当然,再续往往也不可能,时过境迁,再续了也往往只能是孽缘。
 
      我不是宿命论者,但每当想起董秋娟人生遭遇时,都不免慨叹她的命运多舛。我的一个朋友说,她的命太硬!我还真是认同这个说法。但于溟溟之中,在董秋娟的身上,似乎得到了一些印证。
 
      在三十八连,董秋娟遇到了金奎。金奎是我的哥们,也是个卫生员,他从营部卫生所调来三十八连,就是奔着董秋娟来的。金奎身材不高,其貌不扬,追求小董自然难度很大。但是,凭着一片赤诚和不懈的努力,金奎最终抱得美人归。金奎天生一副好嗓子,而且从不怯场,只要想唱,随时可以一展歌喉。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二人的卫生所里,经常传出金奎悠扬的歌声。实际上,唱歌好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形象的。

 
 
王经奎,哈尔滨知青,武汉大学毕业,已故。
 
      在卫生所里有时也传出不和谐的音符,有时直言快语的董秋娟也有时也会向金奎发泄自己的幽怨。  重情重义的金奎是个情感世界极为丰富的人,他理解董秋娟此时的心境,他知道,她那时候的心实际还在梁晓声的身上,虽然那已经是一段无法再续的情缘。
 
      有人说,从真正的意义说,女人一生只能爱一个男人,这也许是一个谬论,但谁都明白,一个心还在别人身上的女人,怎么肯轻易接受你的玫瑰?
 
      但是,爱之使然,正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样,这本是糊里又糊涂的事,又有几分能说得清楚?在连里,都知道金奎是在用自己滚烫的心,用自己真诚的包容去呵护这份视如生命的情感。
 
      时光逐渐冲淡了董秋娟对梁晓声的怀念,她开始珍惜眼前的幸福,眼前的人,她注视着这个其貌不扬然而是一往情深的男人,心里终于涌上了热流,金奎的努力也终于修成正果。自幼坎坷,又经历过风雨的董秋娟,多么希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巢和慈爱的母亲啊。那年夏天,听说金奎的母亲患病,董秋娟急忙随金奎回哈尔滨,希望能够探望和照顾这个还没有见过面的婆婆。然而还是未能如愿,中风后的婆婆抢救几日未果,到死也没有见到没过门的儿媳。
 
      后来,金奎上了大学,毕业后到桦南石灰石矿工作,董秋娟也调往当地卫生院。他们定居在桦南,有了自己的儿子,相信那一段时光是董秋娟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然而灾难再次降临,孩子五岁的时候,金奎心脏病发作撒手人寰。小董只身一人带着儿子回到牡丹江。生活艰难,刚强的董秋娟经历了许多艰难,终于把儿子培养上了大学。
 
      晚年的董秋娟一次在街道玩麻将,忽然一阵眩晕,以她卫生员的直觉马上告诉麻友,不好,送我上医院!中风后遗症使得董秋娟生活难以自理,但儿子工作在北京,相隔千里,难以照顾。

      ……

      爱和命运给董秋娟太多的悲伤和痛苦。也是爱的力量支撑着她在艰难的人生旅途中跋涉,在慨叹命运的同时,也不得不慨叹爱的伟大,慨叹爱的无怨无悔。
 
      【后记】

 
前右二为董秋娟右三为梁晓声,后排右二为后记作者陈大伟
 
      这照片摄于2001年,梁晓声与在京的大伟,秀旗等几个兵团好友欢送董秋娟病愈回牡丹江。席间梁晓声送给董秋娟两本新作品。
 
      此前董秋娟已经患过脑梗塞,乳腺又出毛病,所有这丝毫没有压垮董秋娟,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人见过她的愁容,永远以笑脸面对人生。
 
      当梁晓声得知董秋娟来北京医治的消息后,马上赶到小董儿子家探望,到医院安排医治,还留下了一些所需费用。梁晓声善意安排董秋娟在北京继续医治,刚强的小董没有同意,术后不久就返回牡丹江。

 
董秋娟近照
 
      一个是重情重义的东北汉子,一个是自尊坚强的关东女人。几十年前,在北大荒黑土地上,开始了他们的初恋,世世变迁如何能料?如今,病痛缠身的董秋娟,独自生活在牡丹江,坚强面对人生,独自守候那份深埋心中的感情。正是:
 
      昔日情怀如烟云,今朝相见人唏嘘。敢问世间情为何,谁人又能说得清!
 

(责编: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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