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上海街头巷尾的水果摊上,不难见到小有名气的香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新疆库尔勒的著名水果。可是谁又能想到,这盛产在万里之遥的库尔勒香梨,却与上海知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新疆生产建设兵团2 师28 团有一座年产万吨以上库尔勒香梨的园艺场,曾经活跃着一批上海知识青年,他们个个都是种植香梨的能手,他们种植的库尔勒香梨,曾经被作为国礼送给来访的外国领导人呢。但他们的“香梨梦”却鲜为人知。 醉梦 1964 年至1966 年,先后由上海南市、黄浦、闸北、杨浦等区近800 名上海知识青年陆续来到新疆库尔勒。他们满怀理想抱负,满腔热情地响应党和国家“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号召,在铿锵的锣鼓声中告别了喧闹的城市、生我养我的老屋、年迈的父老长辈、朝夕相处的同学兄妹,义无返顾地踏上了人生的征途。当地的维吾尔族老乡热情地称赞:“上海巴郎嘛,牙克西!” 不久,这些“上海巴郎”们就被有关库尔勒香梨的美丽传说迷住了。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库尔勒还没有香梨,维吾尔族姑娘艾丽曼受乡亲们的委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引来梨树与本地的梨树嫁接。她历尽千辛万苦,翻越99 座大山,走过99 个地方,骑死99 头毛驴,引来99 棵梨树苗。为了不让梨苗在途中干枯,他将“卡瓦”(维语——南瓜)掏空,把梨苗放在里面保湿。可是种植以后,98 个品种都死了,只有1 棵梨树与本地野梨嫁接成功。这棵成活的梨树生长旺盛。梨子成熟了,娇嫩可口,香气四溢,落地即碎,变成银子,乡亲们纷纷来品尝祝贺。艾丽曼想把这棵梨树分给乡亲们去嫁接,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艾丽曼家的梨树能生财宝的消息传到巴依(地主)卡比訇耳里,他想独霸这棵宝树,便想用金银财宝、绫罗绸缎买下这棵树,并不准姑娘给别人传授栽培技术。姑娘拒绝了巴依的要求。巴依恼羞成怒,扬言他得不到的宝树,谁也别想得到它。一个漆黑的风雨之夜,巴依指使狗腿子溜进了艾丽曼家的院子,举起斧子向宝树砍去。砍伐声惊醒了艾丽曼,她勇敢地冲上去与坏人博斗,最后倒在血泊中。姑娘死了,梨树倒了,但第二年春天,被砍掉的梨树桩上发出了九十九根新鲜的枝条,乡亲们怕巴依知晓,为纪念艾丽曼,将九十九根枝条嫁接到各家的本地梨树上,新接的梨树虽然不再结财宝,但结的梨子黄绿带红,状如宝石,不但甜美多汁,还有一种浓郁的香气,随风飘溢。从此后乡亲们就称艾丽曼培育的这种梨子为“奶西姆提”(维语香梨),并引种到孔雀河畔的千家万户。 “上海巴郎”们被这美丽的传说迷住了,一脑门子都是香梨。他们 .奋,他们羡慕,他们向往,他们海阔天空地遐想。这些喝黄浦江水长大的“小鬼头”们,顿时沉醉于浪漫神奇的“香梨梦”之中。 追梦 28 团,原是孔雀第一农场,地处天山支脉秋力塔格山南麓,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北缘。在库尔勒市以西14 公里的孔雀河北岸博古其镇,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号称规划中的全国最大园艺农场。然而,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始终戴着这顶“全国最大园艺场”的美丽桂冠,却产不出一只香梨,甚至还连年亏损,穷得连工资都发不出。 美丽的梦想与严峻现实反差竟是如此强烈,这不得不让“上海巴郎”们产生了巨大的波动。他们有过彷徨,有过叹息,有过委屈,有过悲伤,有过太多的不如意,甚至也有过退缩和逃避。但是其中的大多数,选择了继续追寻自己的“香梨梦”,选择了坚定,选择了奋斗,选择了勤奋,选择了坚持与执著。 住地窝子房、睡苇把子床、穿老毡筒、点煤油灯;啃苞谷馍、喝涝坝水、吞咽缺油的白菜萝卜。艰苦的生活考验着他们,磨练着他们的意志,也造就了他们吃苦耐劳、坚忍不拔、忍辱负重、自强不息的顽强精神。 开荒造田挑担的繁重、挖排渠洒下的汗水、夏日太阳的煎烤、拔草腰腿的酸痛、浇水治盐碱满身的泥水、下湖打苇子的寒冷,铸就了“上海巴郎”们一身铁骨钢筋,是他们成就事业、创造人生价值的无形资产。 1965 年,团场领导决定先定植500 亩香梨。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营地,这些“上海巴郎”一个个欢呼雀跃,奔走相告。心情激动得像澎湃的大海,久久难以平静。建设香梨园是个累活。建园、平地、治碱,忙得日夜穿梭在地里;开沟、育苗,定植,累得腰酸腿疼。每天下班回家,倒在床上,只剩一个“累”字,但大伙心里仍盼望着能实现“香梨梦”。 建设香梨园也是个技术活。定植的一株株杜梨苗长高了,就要给香梨进行嫁接。“上海巴郎”年轻好学,脑子又灵活,很快全成了熟练的“老手”。1964 年,上海黄浦区支边女青年沈玉珍,曾以一天嫁接375 个枝头的成绩创造了农场的最高记录,她的事迹还上了给上海慰问团的小册子。新定植的500 亩香梨树,很快全部顺利地成功嫁接。“上海巴郎”想到“香梨梦”的即将实现,心里像灌了蜜似的。 一场春风吹过,枝头的嫩芽就探头探脑地拱了出来。满园关不住的翠绿,好像画家涂抹出一幅生动的水彩画。树苗一天一个样地长着,给它浇一次水它蹿一节个头,给它喂一把肥它就添一批幼叶。“上海巴郎”巴不得让它一夜长成材! 默默祈盼着“香梨梦”的早日实现。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不久,文化大革命就像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风暴一样铺天盖地而来,农场党组织和管理机构全部瘫痪,农场的农林牧业生产秩序全被彻底打乱。新种植的500 亩香梨成了“走资派”不执行“以粮为纲”最高指示的罪证,已经长了二三年的的香梨树必须全部砍掉。经过争辩求情、四处奔走,磨破了嘴皮子跑细了腿把子,最后以留种为名,只留下八行香梨树,其余全部被拖拉机犁掉了。“上海巴郎”们的“香梨梦”碎了,他们的心在发抖,在流血…… 寻梦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团场改变了番号,原孔雀第一农场更名为28 团,原学生一队改为4 连,团以上领导全部由现役军人担任。“上海巴郎”们一直不甘心自己“香梨梦”的破碎,他们始终坚持了“一亩园十亩田”的观点,坚持发展本地种植香梨的优势。在来自北京的干部支持下,出台了重新定植香梨的意见,“上海巴郎”们又迈开了寻回“香梨梦”的步伐。 连队专门建立了以上海支边青年为主的园林排,排长是1964 年支边的上海女青年王治全。定植梨园的初期,为提高土地利用率,除了培育香梨,还要兼种小麦、苜蓿、瓜菜或棉花等作物,混合作业,割茬高留,茎杆还田。夏播冬灌,耕翻压绿,改良土壤。大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地、开沟、定植、嫁接、浇水、施肥、授粉、打药……除了管理梨树,还要种好间种作物。他们开展业余增产活动,每人“上班一担肥,下班一担草”,一个个忙得不亦乐乎,累得脱皮掉肉,汗珠子摔八瓣儿。好不容易熬到了果树结果子的时候,连队规定上下班一律集体行动,个人不准单独出入果园。所有果子全部上交团部,由团场统一处理。就是被风吹落的香梨,也要由排长领着外出销售,款项全部交公。几位上海知青含辛茹苦地在山上放了半年羊回来,指导员为了慰问他们,每人仅给了两只香梨。生病住院的职工,想吃点香梨,也要到团里批条子,一次也只能买上一二斤。“上海巴郎”只有饱一下“眼福”的份。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全团香梨种植面积已达到2077 亩,香梨产量也已达到176 吨,团场给每个职工每年发5 公斤香梨票,“上海巴郎”们终于吃上了自己种植的神奇香梨。梨儿味浓皮薄、肉嫩汁多、清爽可口,咬上一口顿觉神清气爽、周身舒畅,像喝下了一杯醇香的美酒。 圆梦 改革的春风吹遍了天山南北,农场调整产业结构,实行分户管理,分户承包经营,即为“夫妻果园”的模式,更给“上海巴郎”们进一步圆梦提供了机遇。据不完全统计,先后有二十多名上海知青承包过的香梨果园,其中不乏佼佼者。 4连五号果园是28 团著名的夫妻果园,那是由1964 年支边的上海南市区支边青年沈家伟和他的妻子王素群承包的。进疆时沈家伟才16 岁,是支边青年中年龄最小的一位,豆芽芽似的一个嫩崽。他是跟着自己的姐姐一起来的,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几经风雨磨练,成为一名熟练的香梨种植能手,难怪有人说,苦难的人生经历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从1982 年到1990 年,这位刚刚读懂了生活的沈家伟,看准时机抓住机遇,果断地承包了36 亩果园。多年来一直管理得十分出色,年年拿奖金,仅1985、1986 两年,就获利两万多元。1990 年收获香梨160 吨,平均单产4 吨,开创了28 团香梨单产的最高记录,迄今为止还没有被人超越过,为此,他享有“香梨大王”的美誉。1990 年,他光荣地出席兵团科技成果表彰大会,被授予“优秀科技示范户”的荣誉称号,颁发了锦旗,并受到兵团领导接见。 胡金金也是1964 年上海南市区的支边青年,进疆时只有17 岁,他和妻子焦莲从1984 年开始承包30 亩果园。上世纪九十年代,团里改家庭农场联产承包全奖全赔大包干为奖赔兑现4 年一个周期的承包政策。胡金金就像注入了新的生命动力,心欢意悦,精神大振。他一方面去书店买来果树栽培的有关书籍定心潜神地学习,一方面虚心拜老班长夫妇为师,既学到了技术,又增强了上海知青与“老军垦”的友情。1997年他除了拿回自己的全部工资,还获得奖金五万多元,成为当年全团获得奖金最高的职工之一。那年9 月,他荣获农2 师“绿原之星”勋章。1998 年6 月10 日,全国人大副委员长铁木尔·达瓦买提来新疆视察,专程来到胡金金的果园,并同他们夫妻合影留念。 要说沉醉“香梨梦”最久的人,要数1965 年上海闸北区支边青年徐绍荣了。他从1983 年就开始管理香梨果园,1994 年至1997 年四年中,他承包的香梨园创利102.91万元,成为那个年代28 团香梨承包户的先进典型,获得农2 师颁发的“绿原之星”勋章。退休后,他不回上海,依然醉心于“香梨梦”,至今还承包着一座果园。 1997 年,28 团香梨栽培面积达到15975 亩,总产量突破万吨大关,达10034 吨,终于圆了“上海巴郎”的“香梨梦”。 人们不禁要问,“上海巴郎”们几十年追寻“香梨梦”,究竟是为哪般?是建一座座梨园,还是多收几筐香梨,或多拿几万元奖金? 且看《中国共产党库尔勒市简史》,其中第七章里专门记载了上海知青何怀仁帮助地方上两位民族兄弟创建香梨园的事迹。1985 年的一天,上户乡二队的库尔班•买兴提和阿哈提在一次偶然的机会结识了28 团5 连技术员上海知青何怀仁。一番交谈,何怀仁了解到这两位民族兄弟还很贫困,就来到他们家,仔细了解他们的情况,提出让他们各开荒300 亩,种植梨树的方案。经乡领导同意,两人就于了起来。何怀仁自始至终帮助他们规划、翻地、治碱、栽苗,还耐心地传授果树修剪、灭虫等技术。年复一年,在何怀仁的精心帮助下,他们的梨树茁壮成长起来。第一批梨子成熟时,收入已近万元。他们挑选了两筐最好梨送给何怀仁,逢人就说:“小何是我们的恩人。”肉孜节,库尔班和阿哈提专门请何怀仁到家里过节。他们在梨树下摆开了丰盛的酒席款待心中的恩人。他们的梨园由此得名“同心园”。何怀仁帮助少数民族的好事数不胜数,先后被评为团场、师的民族团结积极分子,1995 年6 月,又被授予“兵团民族团结先进个人”光荣称号。 看了这些,“上海巴郎”们的“香梨梦”究竟是什么,也就不难理解了吧? 【作者赵仲夏,男,1964 年上海南市区支疆青年,曾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2 师28 团生活、工作了二十四年;先后在三个种植香梨的连队当过工人、班长、文化教员;后任团场中学教师、团宣传干事等职。1988 年底调浙江海盐县文化宫工作,2007 年退休回上海】 (摘自《放飞梦想》) 责编: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