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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北京知青:草原二十三年【一】(4)

时间:2019-07-20来源:老知青家园 作者:逍遥 点击:
三、 兴国 格结 (丢了) 草原高寒,一入冬,蒙古包儿往往扎在背风处。场部后山有一大片苇塘,足以挡风御寒,两个大队于是分别将营盘扎在了苇塘附近。 我对这一切纯属外行,只知道达瓦家的包儿扎在芦苇丛中间略高处。 走出包儿往外瞧,四周是望不到边际的芦
      三、 兴国"格结"(丢了)
 
      草原高寒,一入冬,蒙古包儿往往扎在背风处。场部后山有一大片苇塘,足以挡风御寒,两个大队于是分别将营盘扎在了苇塘附近。
 
      我对这一切纯属外行,只知道达瓦家的包儿扎在芦苇丛中间略高处。

 

      走出包儿往外瞧,四周是望不到边际的芦苇,有的成片儿直立,阳光下金光闪烁,颇有些晃眼,仿佛在向我这陌生人示威;有的几丛几丛被牲口踏得倒伏在地,身上覆盖着积雪,似乎已经愁白了头,就想着举手投降了。
 
      城市里长大的,看着成片的芦苇当然心生好奇。来了没几天,我就不安分了,想要走进去,看看里面除了苇子会不会有别的稀罕物。
 
      好奇拱着我的两条腿,那天我趟着密密匝匝的苇子,不自觉地往前行,不觉走到对面的小山坡上。听会汉话的牧民告诉过我,我隐约认得对面是场部后山。回转身,感觉自己在朝北走,走了一段,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了,望不到尽头的苇子挡住了眼,别的啥也瞧不见了,刚才的路上可不是这副光景。
 
      估摸着我已走了不短的时间,却啥秘密都没探到。抬起头看太阳,也不那么刺眼了,肯定已经过了晌午,那就离落山不远,得赶紧往家走。
 
      达瓦家有条四眼狗,草原上极为普通的一种狗,通体黑色,胸脯到四条腿由白渐变为黄色,近看眼睛上有两个黄白色圆点儿,远看像比二郎神多出一只眼睛,由此得名四眼狗。狗本来不会说话,只用形体语言,我逐渐跟这条四眼狗对上了眼儿。
 
      草原上的规矩,主人再宠爱的狗都不能进包儿,何况是条毫不起眼儿的四眼狗!闻到扑鼻的肉香,它最多只能用嘴拱开门帘儿,往里瞅一眼,瞅多了都不行。
 
      我和这狗厮混得关系熟稔后,为对它表示亲切,便不断满眼慈爱地抚摸它。狗仗人势,我往包儿的方向走,它会紧随身后。刚开始,它一到门口,立刻立定,不敢造次。那时的我根本不懂牧民的规矩,所以继续用温和的声调对它给予鼓励,甚至把它往包儿里硬拽。这么着,它终于迈腿进入蒙古包内,眼神却透出战兢……
 
      对这一切我懵懂不知。语言不通,女主人知道我什么都不懂,跟我这糊涂车子也无法交流,只能冲我一乐。我逗狗玩儿了一阵,趁我拿茶碗走神儿的功夫,我听到她对狗说了一声:"嘎勒!"声音不高,却有几分威严。只见狗耷拉着尾巴,刺溜一下溜了出去。后来我闹懂了草原上的规矩,也知道了"嘎勒"的意思是"滚蛋"。你想,我对四眼狗这么够意思,它能不和我亲吗?那些天闲着无事,我四处溜达,我走哪儿,它会主动跟到那里,俨然是我的跟班儿。
 
      这天我到苇子地探秘,自然有跟班儿不离左右。
 
      往回走的时候,我心里特有底气,有四眼儿在身边,我怕啥!曾经看过几本狗的故事,说狗不但忠心,还认得家。既然四眼能领路,我根本不用操心,跟着它就成。只见它慢迈四方步,一会儿前一会儿后,仿佛充满自信与潇洒,心里长着竹子(胸有成竹)呢!
 
      也不知道走了几里地,只感觉脚上的毡圪垯(毡靴)越来越沉,像两坨磁铁吸在脚上,达瓦家似乎已从苇塘中消失,眼前除了苇子还是苇子……我有些踉跄地停住脚步,睁大眼睛开始辨别方向,却发现自己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这节骨眼儿,四眼狗蓦地蹿到我前头刹住了车,两眼迷茫地瞪着我,仿佛在向我求救。合着这家伙也不认路啊,真把我坑惨啦!

 

      我开始浑身发紧,抬起头,太阳也躲猫猫去了;低下头,苇塘里逐渐成为昏暗一片。天越来越黑,我在苇子地又兜了半天圈子,屋漏偏逢雨打,这会儿肚子也开始咕咕抗议。我是又累又饿又害怕,双腿软成了两滩泥,还不由自主地开始哆嗦,眼看就要直立不稳……当时,场部还没给我们知青发放皮得勒,我穿的是棉衣。中午太阳还有暖意,并不觉得太冷,这会儿气温已降到零下,虽然没有变天,也感觉寒风嗖嗖,冰凉刺骨。一着急害怕,我又忘了把帽子护耳下面的带子系上,更没有戴手套。手和脸统统露在外面,刚开始,手与脸还有刺痛感觉,这会儿已逐渐丧失知觉……这点儿常识我还有,如果躺倒在苇塘里,冻不死也得冻成残废。
 
      恐惧从脖子往头顶冲,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可我清楚,决不能再跟着傻四眼儿乱撞。我停在原地,竭力让自己保持镇静。就在这时,我听到了狗叫声。救命的声音啊,只要顺着狗叫声走,我就准能到有人住的包儿里!
 
      那时天尚未黒透,但在苇塘里啥也瞧不清楚,幸亏我耳朵灵,顺着狗叫声寻去,直到离一个蒙古包很近的距离,我才瞧见自己的救星。救星们扑向我,冲我呲牙咧嘴地狂吠,却不敢真的咬我,只是示威而已。我却不知道害怕,也咧开嘴,准备傻乐。动作还没到位,一名穿得勒的牧民冲了出来,冲狗威严地呵斥一声,它们立刻由狂吠转为撒娇似的哼哼,随即转身离去。进得前来,我认出是邻队的贫协主席郎图,他拉着我进包儿之前,我发现天已然全黑了。真悬啊!
 
      郎图上过几天小学,是全牧场为数不多有读蒙文报纸习惯的牧民。由于见多识广,他也会说几句汉话,我们可以做简单交流。我告诉他,我住达瓦家。他点头用汉话回答:知道,知道。
 
      他们家也住着一位知青,我当然认识。老乡见老乡没有泪汪汪,却是两眼放精光。那晚,我就住在郎图家里,又吃又喝,聊得热火朝天。聊天中,郎图对我们知青的情况很了解与体谅,知道我们不习惯以茶代饭。他说,你们知青三顿饭吃,喝茶不饱……吃饭喝茶等他会用汉话说,"饱"字却不会说,只能用"不"和拍着肚子的手势表达。
 
      第二天早上,一喝完早茶,郎图怕达瓦家着急,立刻用牛车套了匹老实马,叫我坐在车上,他自己骑马,牵着自制的马车,准备尽快送我回乌兰队。
 
      知青们刚下队,看着马虽个个觉着新鲜,都有跃跃欲试的念头,却谁都没有骑过。历年来,牧民中精于骑术的,也有拖蹬被马拖死的。牧民眼中,知青们是从北京来的,是毛主席身边的人,他们自然格外重视,不敢掉以轻心。所以,就是胆儿大的知青闹着要骑马,牧民也只敢让他们骑那些特别老实的。郎图不知道我是否骑过马,为了牵着方便,特意为我备了辆土造马车。
 
      到达瓦家其实不算太远,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到了。狗叫声中,郎图对着蒙古包高喊了几句蒙语,我看到门帘掀起,从里面同时伸出好几个脑袋,全都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进得包儿内,我发现有个脑袋居然是我认识的铁钢,他是派出所的警察,汉话说得相当好。在场部时,我已经混的跟他的哥们儿差不离了,他冲到我跟前,使劲晃着我的肩膀,晃得我都有些发晕,然后他又笑了,对我说:回来就好!牧民都说"兴国格结(兴国丢了),全组出动,连夜找你,还到派出所报了案……
 
      原来,发现我天黑了也没回家,达瓦一家就急了,立即去报告组长,全组遍地吆喝着找我,没找到,又连夜去场部报案,所以,派出所的人也来了。
 
      铁钢看我的手和脸都冻了,嘴里不由感叹嘘唏,忽然转为严肃的表情说:你在知青年中龄也不算大,出了事儿没法儿交代,这么着,干脆和我回场部,来年春天再下包儿吧!
 
      那年我已满17岁,别的队甚至有15岁的,还有一半儿年龄跟我相仿的女同学,既然人家都能在蒙古包里继续扎下去,我为什么不能?虽然我没有在牧区扎根一辈子的决心,但也绝不愿搞特殊化,更不能当软蛋!我当然一口拒绝了铁钢的好意。
 
      准备返回场部的时候,铁钢让我再好好考虑考虑,我没搭理他。
 
      白天快如闪电般过去,天又很快黑了。达瓦一家人都回到包儿里。达瓦会几句汉话的弟弟也来串门了。达瓦翻箱倒柜,从牛车里拿出一张整羊皮,叫他兄弟当翻译,说让我用这羊皮做双手套。他们蒙古人穿的是马蹄袖的袍子,觉得冷了,就用袖子护住手,所以,他们不知道手套该做成什么样子,他叫我自己随意裁剪。我说我不会缝啊!他兄弟一指自己的嫂子,让她缝啊,她会。
 
      就这样,我用冻了的手拿起电工刀与剪子,裁了一双手捂子。当晚,女主人就替我缝制完好。
 
      把生了冻疮的手安放在柔软的羊皮手套里,感觉特别温暖,犹如牧民一颗颗热情跳动的心,此刻在温暖抚慰着我的心呢!
 
      不过,这次走失却把我吓坏了,一连多天,我坐在包儿内,再也不敢出门。我不出门,关于我走丢的事儿却在马蹄上传遍大队,甚至顺风吹到了邻队,一时盛传"兴国格结"的新闻。这次不只是闹笑话,而是露了大怯。

      四、 没练骑马先学骑牛
 

      下包儿的头些天,一切尚在磨合之中。
 
      我与达瓦一家语言上沟通不了,无法表达我的心思与要求,我还动则露怯,出门竟然迷路,真是步履维艰啊!可周围的一切又是那么新鲜有趣,是我从未接触过的,会时刻撩拨起我的好奇心,甚至好胜心。你想,一个小伙子,在包儿里如何能一直枯坐?没多久,我终于坐不住了。
 
      那是一个傍晚,走出包儿来,就瞧见达瓦家的老大古次楞抓过一头一岁的小牛,麻利地骑了上去,那牛似乎很是听话,只象征性轻飘飘挣吧两下,就在他的吆喝下,乖乖向前迈步……
 
      那时,大队还没给我们知青分马。看着达瓦雄赳赳地骑在马上,我心里像狗爪子抓痒,佩服得不行,也羡慕得够呛。想要尝试一下骑马的感觉吧,又不会用蒙语表达,找别人替我学说,又觉得挺丢份,就这么耗着,一直没坐到马背上。
 
      此刻,瞧着一头头牛在营盘前慢慢溜达,才六七岁的小老大潇洒地骑在小牛背上,我的心又开始发痒:马跑得快,我抓不住,慢牛我总能抓过一头来!既然小古次楞都敢骑,我力气比他大,有什么不敢的?

 

      一头一岁左右的花牛恰巧从我身边走过。十几天下来,达瓦牛群中有特点的牛我已能认出几头。这头花牛棕红色的身体上覆盖着大片白色花纹,一对漆黑的眼睛长得非常漂亮,我管它叫"黑眼睛"。我伸手一把抓住"黑眼睛"的犄角,她不躲闪,更不挣扎,立刻就站住,抬起眼睛,温柔地注视我。"黑眼睛"个头儿不高,我一下子就蹿到她的背上,两条腿耷下来刚刚离开地面。她还是立在地上纹丝不动。我暗自得意,感觉自己是一座山,压在她的脊背上,叫她动弹不得,只有乖乖投降。正得意间,她突然把头侧向一旁,屁股开始剧烈地左右舞动,只一瞬间,我"咣当"一声重重栽向地面……
 
      我狼狈地爬起来,揉着摔疼的胳膊,只见古次楞已从牛背上跳下来,站在不远处冲我乐。他的笑容相当单纯,显然不是讥笑我。果然,他牵牛走过来,拍拍自己牛的脊背,示意叫我骑他的牛。到了跟前我才发现,人家小老大骑的牛脖子上有绳套。他拉住绳套让我骑上去,又拉着走了几步,然后松开手,轻轻拍了一下牛屁股。牛背上的我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才合适,紧张中只有抓紧牛脖子上的几撮毛儿。身下的牛忽然开始狂奔,仿佛被上足了发条,我坐立不稳,又掉了下来,连头上的帽子也被甩到地上。
 
      女主人跑了过来,一边摆手一边冲我和古次楞嚷,我当然猜得出是不让我们再骑牛。扫兴地拍怕屁股上的土,我从地上拾起倒霉的帽子。
 
      这时,住一个营盘的波音那老汉走了过来,他是东北蒙族,会说汉话。他对我说:牛不能骑,我们都不骑!
 
      东北蒙族属于外来户,向来与当地住户有矛盾,专爱挑队里的毛病。老汉见了这道我制造出的风景,竟然传出去一段闲话:说大队长巴图不给知青分马,知青只好去骑牛,结果从牛背上掉下来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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