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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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高的兴安岭上

时间:2019-11-14来源:图说老照片 作者:刘宏海 点击:
伐木 拍摄:胡承列 这张照片反映的是1972年黑龙江省呼玛县呼玛镇公社菜队的上海知青张建一(左)和张志良,在山上伐木的情形。以往,东北农村因天气极其寒冷,贫苦农民无活可干,便在家中待着,即使不能时时有热炕,也比外面冰天雪地要强得多,形成了猫冬的

伐木    拍摄:胡承列
       这张照片反映的是1972年黑龙江省呼玛县呼玛镇公社菜队的上海知青张建一(左)和张志良,在山上伐木的情形。以往,东北农村因天气极其寒冷,贫苦农民无活可干,便在家中待着,即使不能时时有热炕,也比外面冰天雪地要强得多,形成了“猫冬”的习惯。至知青下乡时,大部分农村已经不再“猫冬”,转而从事伐木、修路、修水利等适宜在冬季开展的工作,或是为本队派遣劳务外出打工,为队里挣些副业收入。而兵团和国营农场,则多为自身建设所需出力。
       笔者参加过兴安岭伐木,那个经历终身难忘,借这幅照片讲一讲伐木的故事。
       1968年冬,是我到北大荒后的第一个冬季,兵团五师首次组织各团开赴小兴安岭伐木。我和同学徐汝庄、戚建绪、黄英坚(女)几个上海知青参加了这次为期四个月的林间作业。刚到兵团就有机会深入林海雪原,是幸运的体验,也是艰苦的考验,而我们心中更多的是对神秘兴安岭的向往。
       伐木的地点在小白。这是一个毫不起眼的铁路小站,地处小兴安岭腹地,属伊春林业局辖区。山上长满了高大挺拔的落叶松,山沟里溪水边则有成片成片的白桦林,完全处于原始状态下,远远望去,山峦叠嶂,绵延不绝,皑皑白雪覆盖下的群山和黛黑色的密林构成的版画美妙之至,无与伦比。到小白的第二天我就扒了一大片桦树皮,用它作纸写了封家信,让家人也感受一下大自然的奇妙。我外婆保留了那封我用桦树皮写就的信,老人家过世后,我就再也找不到它了,否则倒是一件十分珍贵的纪念品。
       在小白下车后,还要沿着拉原木的卡车压出来的山路步行三十多里才到达营地。两座大山之间支起的几顶帐篷就是我们的家。我的同学戚建绪是先遣队员,他们可吃了不少苦,下了火车,每个人都要负重一百多斤徒步把物资从车站背到山里的营地,直到卡车赶到,才改做装卸工,随后就是分秒必争地搭帐篷。等我们大部队到达时,营地已经像模像样了。
       在营地的一侧,靠路边铲出的一大片平地是堆放原木的塄场。帐篷边有一条从山里流下来的小溪。说来也怪,冰天雪地里,唯有这小溪通过营地这一段就是不冻。溪水很急,底下竟然还有小鱼儿呢。这溪水就是我们的饮用水。 
       帐篷很大,支撑帐篷的全是拳头粗的桦木杆。帐篷内,两边是桦树杆搭起的大通铺,能睡四十几号人。桦树杆上铺着柴草,我们就睡在柴草上面,四个月后我们撤离时,褥子底下都结满了冰霜,和柴草粘在了一起了。两个大通铺之间是用大油桶做成的炉子,晚上就烧松树柈子。那火呼呼的,不大会儿就能把大铁桶和炉筒子烧得通红,我们每天都围着火炉烤那被汗水和雪水弄湿的棉衣裤和棉胶鞋;围着火炉洗脸擦身;围着火炉烤馒头、抽烟、喝酒。帐篷里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味和汗臭搅合在一起的怪味,有时呛得人睁不开眼睛。头顶上挂着两盏灯,一盏是电灯,一盏是马灯。晚上通常由拖拉机发电,到吹熄灯号时就停机,遇到拖拉机出故障或油料供应跟不上时就点马灯照明。灯光虽然昏暗,可我们吃饭、洗漱、锉锯、磨斧、开会、学习都得在这灯光下进行。每天带着满身冰雪,拖着疲惫的身体下山时,远远看到这昏黄的灯光,竟会感到好温暖好安全。 
       山上的伙食几乎全是馒头、大馇子和小米粥,副食是白菜、土豆、粉条和咸菜。每天清晨上山时我们每人都在衣兜里揣上两个馒头作午餐。到了中午,馒头早已冻得硬梆梆的,难以下咽,就抓一把积雪塞到嘴里化成水才把馒头咽下去。山上很少有猪肉,牛肉倒是吃了不少,那是因为伐下的木材全是用牛从山上拉下来的。山上积雪很厚很滑,遇到陡峭之处,粗大的原木就象乘坐了滑梯,噌噌地向山下穿去,可怜的老牛跑不过箭一般飞来的原木,常有被撞伤撞死的。那时只要看到有牛被撞,大家就四处嚷嚷:“晚上又要过共产主义啦!”——有土豆烧牛肉吃了。
       伐木是个技术活。可那时有经验的老职工很少,只是简单地给我们讲了讲注意事项,就让我们扛着工具上山了,一切都要在实践中学习和摸索。
       那时,我们还没有油锯,全都用人拉的大锯或刀锯。一般四人一组,两人拉锯,一人打杈(即大树被放倒后,要用斧头把树枝全部砍下),一人检尺(即测量原木的长度和直径,做好统计记录),我们连的四个上海知青三男一女,正好一组,女生黄英坚做检尺,戚建绪身强体壮,浑身的肌肉象健美运动员,他挥起大斧虎虎生威,砍树再合适不过了,就由他做打杈的工作,我和徐汝庄搭挡拉大锯。
       到了山上指定的伐木区域,首先要选择达到规定粗细的大树(没长粗的树伐下来是一种浪费),还要看树的周围情况,是否能安全放倒。选定以后,再看那树的长势,来决定下锯的方向部位。倒伏方向判断得不准,会出现“搭挂”现象(被伐之树倒下时挂在旁边未伐的树上)。如果出现那种情况,留下的隐患绝不可小觑。下锯时,以倒伏的方向为下锯口,锯到树中即可。然后在另一侧比锯口高三、五公分的地方锯上锯口。当上锯口还未锯透时,大树就会“叫喳”(茬口断裂声),此时务必全神贯注,根据倒伏方向高喊:“顺山倒喽——!”或“横山倒喽——!”(当然也有“上山倒”的情况,不过很少)同时紧拉几锯,或“加楔”(把事先煅好的一边薄一边厚的铁楔从上锯口打进去)加快大树的断裂速度,并迫使它按预定的方向倒下,然后迅速撤到安全区域。大树倒地后,砍去所有的枝桠,然后按最佳利用长度把大树截成段,每段原木被称为“楗子”。这就可以让“拉套”的(即赶着牛拉原木的工作)把一根根楗子拉下山去。最后,还要打扫“战场”,把砍下的枝桠截成统一长度,堆在一起,以便以后林场回收树枝和补种树苗。
       伐木中“搭挂”和“坐桩”都是非常危险的,一旦发生必须采取措施,排除险情,不留隐患。我们遇到最危险的情况是“坐桩”。那是一棵粗壮的大松树,尚未锯透就“叫喳”了,“嘎嘎”的叫人发毛。我们撤出后,它竟断而不倒。我大着胆子跑到树边,用刀锯伸进锯口使劲拉扯了几锯,就赶紧跑出来,而那树又“嘎嘎”的叫了几声,还是不倒。我们按老职工传授的方法向大树抛斧子、抛棉衣,试图用抛物引起的气流带动大树倒下,但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我再次蹑手蹑脚接近大树,(此时决不能快步跑动,否则带起的风就可能使大树转身乱倒,所以更不能挥斧加楔)又用力拉了几锯。大树终于失去了平衡,向着预定方向倒去,爆发出巨大的轰鸣,带起了漫天的飞雪。黄英坚一眼没见到我,急得冷汗直冒,嘶喊着我的名字,没等飞雪消沉,就扑向倒伏的大树,以为我被拍在了巨大的松枝下了。可一转眼我从旁边闪了出来,小黄这才转悲为喜。其实我在进去之前,就看好了撤退路线,在大树即将倒下的瞬间,迅即后撤,连飞起的树枝都没碰到我。让战友们虚惊了一场,事后想来还真有点后怕,不是初生牛犊是决不会去冒这种险的。后来我们团在大兴安岭伐木时就发生过一名北京知青被大树砸死的事件。
     “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森林里住着勇敢的鄂伦春/一呀一匹猎马/一呀一杆枪/獐狍野鹿漫山遍野打呀打不尽……”当年的这首歌使无数青年为之着迷,但我和我的战友们在巍巍大山中,除了感受他的延绵伟岸和高深莫测之外,尝到了艰苦的滋味,经受了超强度的劳动,这对于我们的一生,无疑是不可多得的历练。




(责任编辑: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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