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是我儿时的梦想。梦寐以求的正规大学,因文革和下乡失之交臂,是改革开放我才圆了自己的大学梦。尽管只是一个“野鸡大专生”,但回想起我的求学之路,除了无奈之外,还是蛮被自己的坚持所感动的。 一 我从小聪明好学,从入学第一天开始,就一直是老师的“宠儿”。小学里,我一直是“三好学生”“五好学生”、少先队大队委员,老师也觉得我将来会有大出息!记得,小时候做《我长大了以后》的作文,我写的是愿意当个加加林那样的科学家。我知道,没有文化知识的人,是不可达到科学巅峰的。所以我就暗暗下了决心,将来一定要读大学!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文化大革命在我小学毕业的那年爆发了,别说大学梦,就是近在咫尺的中学梦也戛然而止了。 我们开始“流浪”街头,到处看大字报,听两派间的辩论。但我还是喜欢看书,可是那时大部分的读物都被禁止出版和销售了,我就读“两报一刊”、学唱 “样板戏”。文革刚开始时,《毛主席语录》很紧张,“请”不到,我就借来手抄,一面抄一面朗读,直至背诵。那时我读报纸是真读,而且是大声地朗读。 我喜欢读书是受我父母影响的。我家不富裕,父亲舍不得花钱订阅报纸,就把他工作的商店里的报纸“借”回家来看。每天晚饭后,我爸就认真地读报纸,一条也不拉。我母亲是个裁缝,她也爱看书,比起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母亲每天临睡前,必定要看书催眠,否则睡不着。她的这个嗜好,保持了一生,直到她临终前深度昏迷无法阅读时为止。 “文革”开始不久,我家竟然也莫名其妙地成了“专政”对象。父母担心我混在红卫兵后面惹是生非,就把我送到大姨妈家“避难”。我大姨夫是大学毕业的,家里保存着他上大学时的教材,如《中国语法》 《中国现代文学》 《中国古典文学》等。我如获至宝,爱不释手,常常读到深夜。主谓宾、定状补、“的地得”的不同用法等,这些语法知识,都是那时学到的。 停课闹革命两年后,我们这些 1966 年小学毕业的孩子终于在 1968 年被接纳进了中学,成了在校时间最短、学习文化知识最少——被称为“小 69”的一届初中生。原先的数理化课程悉数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大批判基础》 《工业基础知识》 《农业基础知识》《政治》和《英语》课程。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我们还被进行了“学工” “学农” “学军”的教学实验,在课堂里的时间少得可怜。上课时,学生可以随意进出教室,甚至爬上课桌、骂老师…… 就在那样乱七八糟的学习氛围里,学校还没有改革掉“毕业考试”的“陋习”。我们的“毕业考试”考了上述四门课,我考了三个 100 分,英语得了 98 分。当时,不少同学的考试成绩是个位数,甚至零分。我的成绩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惊动了全校,一时传为佳话。 二 1969 年,我们这些实际上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初中毕业生,面临着和大哥哥大姐姐同样的命运——上山下乡。我成了云南西双版纳水利二团的一名“知识青年”。 可能是我的文字表达能力优于同去的知青吧,我被领导“破格提拔”担任了连队文书。文书这个职务每天要写文东西,这对我是很好的锻炼。我不改喜欢读报的习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读到连队唯一的报纸《云南日报》,我主动承担了通讯员工作,每隔两天步行到团部取报纸和邮件。报纸一到手,我就迫不及待地读起来。报纸确实给了我许多知识,直到今天,我依然喜欢报纸,感谢报纸。 后来,农场推荐工农兵大学生了,我们连队一位排长被推荐去了,但马上被退了回来。因为他在简单的入学考试里,连当时非常政治化的热门词语都回答错了:“我国社会主义建设初期的‘三面红旗’是什么?”他竟然回答成了“党旗、国旗、军旗”。这样一个宝贵的名额被浪费了。连长后悔没让我去考,他说,如果换了大光,“肯定能为连队争光”。其实我很胸闷:我加入共青团都被考验了三年,那敢奢望成为工农兵大学生呢? 终于,打倒了“四人帮”!终于,恢复了高考!当这个好消息传到我们那个深山沟里的时候,连里知青们的态度与其他地方的知青截然不同。因为我们大多是 69 届,甚至是农村来的连小学文化程度都达不到的“知青”,谁敢奢望通过考试上大学呢?那几个有胆量报考中专的知青,被讽刺挖苦得不得了。在这样的氛围下,我也缺乏信心,怯于文化低下而不敢报名参加高考,成了我终身最大的憾事! 事实上,1977 年的高考非常容易。从考试结束后公布的考卷看,我畏惧的数学考试内容大多比较简单,甚至是小学的,如繁分数,好些考生不懂,而我知道那是小学四、五年级的知识,那一道道横线,就是一个个除法记号。除了数学之外,政治、历史和地理,都是我非常熟悉的内容。因为我当文书期间,已经不知不觉地接触到了或自学过了这些知识。如果我当时报名的话,应该有可能在那时就实现我的大学梦!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前两年,故事片《高考 1977》放映时,得到社会的热议,我却竭力躲避不去看它,我怕触及我内心最悲情的往事。可是没想到,在上海电视台播放的“《高考 1977》家庭演播室”特别节目里,有我的镜头,而且真真切切地标上了“施大光 云南知青”的字样。从朋友嘴里听说后,我糊涂得摸不着方向。在网上搜索后我才想起,那些镜头是上海电视台纪实频道的专题节目《打开尘封的知青日记》拍摄时我被采访的情形。想来是被编辑们剪辑到了这个家庭演播室里来了。 错过了“1977 高考”,我不能再错过了读书。我认真地从现实出发计划自己的读书之路。我喜欢语文历史和地理,就把文科确定为自己今后的努力方向。我的数学底子太差,我就先补习初高中的数学课程。 那时,我没有初高中数学教材,就跑到我们勐捧农场中学去借。学校里的一位数学王老师,也是我们上海知青,他答应帮助我,但他要求我学完一册,再借给我第二册。一个星期后,我去还第一册《数学》时,王老师吃惊了:“大光,你这是自学吗?看小说也没这么快呀!”他担心我的自学成效,就拿出数学卷子给我做,来检验我的自学成绩。我很顺利地做完了考卷。王老师阅卷后,高兴得夸道:“大光,你行啊!我教的学生,成绩还不如你呐!好好好,你赶快拿第二册去,抓紧学吧!”就这样,我整天一有空就捧着书本自学,真的是“吃饭不香、睡觉不眠”,完全成了个“书呆子”。 三 一年后我返城回了上海,我更加抓紧了自学的步伐,1979 年下半年学完了所有高中数学,准备参加当年的高考,但遭到了父母的反对。他们认为好不容易回家了,万一毕业后再分配到外地去,这是万万不可以的。可是,我卧薪尝胆自学两年,就这么废了吗?不行,绝对不行!自学考试即将举行的消息让我看到了希望,于是我买来大学考试自学教材,冲着华东师范大学“大学语文”本科专业开始了大学课程的自学。 我的自学是认真的,但我对工作也是非常负责的。厂里需要会计时,领导就推荐我去参加市里的财务人员培训班。在一年的培训里,我的学习压力非常大,白天上大课,晚上做作业,同时还要挤出时间学习大学语文。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于是,我赶紧调整方向,把报考大学语文专业,改为报考上海财经学院的会计学专业。这样,我的财会培训就与大学自学考试结合起来了。1982 年 11 月上海市首届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正式开始。我报考了第一次开考的全部4 门课程,全部通过!其中《会计学原理》竟然得了 93 分的高分。 一年的财会培训结束后,又有好消息传来:上海电视大学开办了经济类专业,即将招收学员!我趁热打铁赶紧去报了名,有老师讲授毕竟比自学要省力多了! 我顺利考取电大后,携着自学的那股火热劲,学习上得心应手。第一学期考试结束,我获得优异成绩: 《微积分》得了 95 分,《哲学》得了 93 分,也得到辅导老师的连连夸奖,成为了电大的“三好学生”。 经过三年的紧张教学和严格考试,我终于在 1986 年实现了我的大学梦——成为上海电视大学首届经济类专业毕业生! 圆梦啦!我从小的大学梦终于实现了!虽然,我没有实现儿时的科学家之梦,但我毕竟成为了改革开放最需要的大专毕业生! 大学梦的实现,我没有停止继续学习的脚步。几年后,我通过考试顺利取得了注册会计师执业资格,成为上海注册会计师协会的会员。最终我通过全市统考成为一名税务工作者,直至退休。 回顾我的学习经历,可能比许多同龄人更加艰辛,但也可能更加幸运。——命运总是垂青于不懈努力的人! 【作者施大光,男,上海知青,1970 年 2 月上山下乡到云南勐腊成为生产建设兵团水利2 团 9 连。曾任连队文书、分场学校老师。1979 年回城,进厂当工人。后经全市招聘统考,进入南汇税务局工作直至退休】 责任编辑: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