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 中秋节了,月很圆,夜很深,也很静。浅浅的月光流进了我的家,挤进了我开着的窗。月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轻轻地洒下,风轻轻地梳理着窗外单薄的树枝,嗓音很低,却让我听得清楚那来自远方的呼唤,指导员的话语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战天斗地,屯垦戍边,保卫边疆,建设边疆,为建设中国大粮仓做贡献······”指导员的话在我耳边鲜活如初,如今他却在黑土地上长眠。指导员的声音已成为记忆,他为新中国从枪林弹雨中走了过来,又为新中国的建设开垦北大荒。他是我最敬爱的人,他把我的心唤醒。我在指导员这一代人身上倾听到了历史的回声,也感受到 了社会的真实和弱者的悲鸣。 每当明月升起的时候,我深深怀念亲爱的农场,那是我第二个故乡。愿天上的明月隔着千里万里传递我对故乡的思念,月圆的时候思念也圆,月缺的时候思念也缺。那一轮皎洁的月啊,化作一行行深情的诗,一首首动人的曲,寄托老知青们那无限的乡愁和思念。 走过了季节的风,越过岁月的河,我忘不掉连部门前那口辘轳的老水井。我清楚地记得那口老井倒映过我青春的脸,辘轳上那长满黑斑的麻绳,依然牢牢拴着我的心事,绷得像调紧的弦。我在炊事班,天天摇着辘轳挑水做饭,日出东方,日落西山,我在井边,看着知青战友早去晚归,汗水湿透了衣衫。那口辘轳老井还在吗? 返城的大潮席卷而来,知青们像逃兵一样逃离了农场,我还在摇着辘轳,挑水做饭,因为还有一些知青没有离开农场。很多知青都走了,离开了农场,离开了指导员,看着知青走了,指导员哭了。我没有走,我不能让指导员难过,我只能把乡愁饲养在井中,任何一丝不经意的涟漪,都可能荡得我遍体伤痕。 连部屋后的山坡上,整整齐齐地种着一棵棵白杨树,那是当年知青种的扎根树,快五十年了,它们在黑土地上送走了一个个春夏秋冬,又迎来了一个个春夏秋冬。树长高了,我也老了,指导员已移居黄泉,即使我将膝盖埋进坟土,也无法缩短我与指导员的距离,他离我很远很远,好像远在天边。 微信图片_20190910152803.jpg 等到金秋八月,麦收季节,我应该回趟农场,在有圆圆月亮的晚上,在荒坡上采摘一束鲜花,捧撒在指导员的坟头上。我们的青春必须要经历过许多令人难以忍受的寂寞、痛苦和忧伤,才能走向成熟。指导员为了我的成长,呕心沥血,给了我一串串的爱,他在我迷茫和无助时,使我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体会到了人生的美好,他送我上大学,培养我入了党。 记得送我上大学离开农场的那一天,也是八月十五的晚上。秋风飒飒,划过卷得枯黄的落叶,一抹余晖已将地平线染红,知青战友们在食堂相聚,大家举杯祝福,为我上大学送行,很多人醉了,我看到的是知青战友们的满目荒愁。我走出了食堂的门口,圆圆的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指导员紧紧握着我的手,老泪纵横,我看到了他的不舍,也看到他目光的坚定。 连部旁弯弯曲曲的小路是我离开农场走过的路,在农场的六年里,那小路上不知留下了我多少若隐若现浅浅的脚印,从农村走进城市,是一种诱惑,更是一种折磨。小路的源头是生活,小路的尽处还是生活,无论生活把你推倒那里,都要用一颗平常心去面对。人生其实是一种岁月,从绿地流向一片深林的岁月,从小溪流向深湖的岁月,从明月流向一片冰心的岁月。 五十年过去了,我怀念知青的家园,更怀念指导员。我茹苦一生而今永隔幽冥的指导员,愿您有您的天堂,愿我有我的寄托。一个个咸咸淡淡的日子在今夜飞扬成一串串激情的音符,一个个亭亭玉立在心间的祈盼,祝愿我生活过的农场,五谷丰登,风调雨顺。 指导员把我从农村送到了城里,这么多年了,我没有抚摸过庄稼,我试图进入乡亲们的心间,把他们的心事长成一粒粒饱满的麦子,用黄金般的品质回报他们对劳动的敬重和对土地的虔诚。 五十年过去了,这一去,就是两处茫茫皆不见了,能够令我们频频回望的是一张张擦肩而过的脸庞,是我梦中的黑土地,我走不出深深爱过的黑土地,黑土地成了我记忆中的碎片,穿透了我的每一寸肌肤,嵌在身体里隐隐作痛。 我还能回到黑土地吗?难过的是我一事无成,两手空空,愧对乡亲们的盛情,一种有如针扎的感觉瞬间袭遍全身,心一下子变得柔软疼痛起来。 思念如一根拉不断的线,永远牵着对故乡的思念,每根神经都永远洋溢着泥土的芳香。我思念农场的人,思念农场的云,思念农场圆圆的月亮,思念农场的滚滚麦浪,思念我的指导员,想起指导员,悼亡的泪水悄悄地洒在床上。 独坐在夜幕中,望着夜空中那轮圆圆的月亮,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那是一段怎样的岁月啊,有轰轰烈烈,有跌宕起伏,有朝思暮想,有幽怨丛生。 清风里,望着一轮明月,月亮圆得让人担忧,不知何时,它才会又圆回来。其实我们无论在哪里,相隔多远,我们看到的都是同一个月亮。 如水的月色无语,我看见指导员在遥远的天边款款向我走来。 月越圆,思越远。 (责任编辑: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