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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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那条河,难忘小河东……(上)

时间:2019-01-07来源:平静之大海 作者:谢平海 点击:
我们是大队的武装民兵,摄于1971年夏天。 1973年1月,共青团逊克县召开第九次团代会。会后,我所在的干岔子公社与会代表集体合影。作者在三排右三。 我下乡插队落户的那个小村庄,在黑龙江中游边上的逊克县。它离县城奇克镇,还有100多里路。 小村庄按东北人
我们是大队的武装民兵,摄于1971年夏天。
1973年1月,共青团逊克县召开第九次团代会。会后,我所在的干岔子公社与会代表集体合影。作者在三排右三。
 
      我下乡插队落户的那个小村庄,在黑龙江中游边上的逊克县。它离县城奇克镇,还有100多里路。
 
      小村庄按东北人的习惯,叫河东屯。1969年3月,我们第一批上海知青到达时,它也“与时俱进 ”,改名为红卫大队。说是大队,实际上就是一个生产队,下面并无其他隶属的小队。
 
      河东屯,北临黑龙江,将中国与前苏联分隔;东面环绕的一条小河,是红卫大队同河对岸东方红大队的分界线。东方红大队改名前,叫河西屯。
 
      改名后,当地村民一知既往,称自己的居住地为“小河东”,自己是“小河东”人。乡亲们之所以要加个“小”字,是同对岸河西屯的规模,作了认真比较的。
 
      河西屯,足有一百多户农家,小河东充其量不足三十户人家,何有不“小”之言!其实,两屯占地范围旗鼓相当。河东与河西,两屯仅一河之隔,加上陆地距离,区区三里路。都紧挨着黑龙江边,都有大片已开垦的熟地和待开垦的处女地。夏天铲地,早上过去一条垄,下午回来一条垄。一来一回,十多里地。两屯,都这样的。
 
      然而,河西屯地势高,不易涝;河东屯则地势洼,连天大雨,农田里的积水就深不可退;倘若遇到上游江水暴涨,小河东自身都难保了。故而,来河东屯定居的农民,便少了许多。
 
      北国的春天,是靠一阵阵大风不停地吹刮,慢慢走来的。
 
      有一年春季,生产队妇女一类的“轻劳力”在野外“烧荒”,以待夏天翻耕种地。本来烧的是一片不大的荒地,突然一阵强风刮起。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几个女劳力根本无法控制。熊熊烈火,仗着风势,一路向着村庄扑来。幸亏那天生产队壮劳力在村里干活,迅速集结,迎着火光,奋力开出一条几十米宽的隔离带。大火终于在小村庄外,几十米处止步!
 
      县政府知情,紧急召开全县春季防火大会。特地派了一辆“带兜”的三轮摩托车,载着我这个大队治保主任,去现场介绍火势的凶猛并作检讨。
 
      摩托车一路颠簸,风驰电掣,足足开了两个多小时。我进到会场,大会议程已过大半。
 
      至于平时,村民们到逊克县城办事,坐着马车,往往去时一天,回时又一天。

 
风光旖旎的那条小河,摄于2012年7月初。
 
      小河东,因其“小”,人口少,还偏远,景观则奇美。自然的生态环境,还保留着原生态呢!尤其是那条小河,河水清清,风光旖旎,更美!诗经《卫风.淇奥》有云:瞻彼淇奥,绿竹猗猗。小河两岸,没有竹,但有着大片北国才特有的灌木群,风儿一吹,也“猗猗”可人。
 
      曾游过柬浦寨的金边湖,也称洞里萨湖,号称东南亚最大的淡水湖。当游艇开起,柴油味便刺鼻熏人。待到湖中,只见岸边灌木丛里,各种形状、颜色各异的塑料制品,或漂浮,或堆积,或缠绕于灌木丛中,真是煞风景!与我们当年“小河东“傍依的那条清清的小河,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夏日,那条小河,两岸灌木成群,绿叶成荫,葳蕤茂盛,一色的自然风光!正值青春的我们,春心萌动,情窦初开。泛舟于小河上,摇动着手中的双桨,不会不产生“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情愫;耳闻不绝的鸟鸣声,不会不产生“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向往。
 
      小河东和环绕它的小河,以其博大的胸襟,先后两批接纳了79名上海知青。而生产队原有劳动力,男女老少统统加起来,总共也不会超过50人。

 
欢送上海知青吴佩慧同学上大学,部分知青在小河东的“土岗楼”前合影。
 
      然而,温和美丽的小河,也有惹人不快的时候。
 
       记得,我下乡后干的第一桩农活,就是在小河边。把冬天放倒的过密的灌木树技,拉拽到小河堤坝道上,用作知青食堂的烧火柴。在生产队, 这是轻劳力才干的活。三月末的北国天气,我们还全副武装着,头戴兔皮帽,手套棉巴掌,脚穿棉胶鞋。
 
      枝杈互相缠绕着,看来只是小胳膊粗的枝条,竟觉那么的沉重,难以从大堆的树杈中拽出! 好不容易,从枝杈堆里拽出一根,已是气喘吁吁。况且,总不能只拽出一枝树杈就往上拉,那会被一起干活的妇女笑话的。
 
      再拽出一两枝,聚成一小捆(那时看来是一大堆),枝枝杈杈的,往上拉,使出全身力气,艰难地拉到河堤上,已是大汗淋漓。当时,竟怪罪小河,坡太陡了!
 
      几个回合,内衣早已冰凉,头上倒是冒着热气。在小河边,蹲下,用双手掬一捧带着冰渣的河水,一气喝尽,再掬一捧……,清凉甘甜的,开始对小河产生好感。
 
      夏日里,我们在小河中,学会了泛舟。无论是单个还是数人,练就了能左右自如地摆弄双桨,或正浆用力,或反浆使劲,船头始终笔直不歪。风大流急,难不住我们;风平浪静,自然会哼唱起“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我们在小河的大堤上漫步,清凉的河风吹来,畅谈着青春的美好。我们在小河里洗澡,互相泼水嬉闹,一天劳作的疲劳,随水而去。我们在小河岸边出没戏耍,灌木作伴,蛙鸣阵阵,享受着“蝉噪林愈静”的美好;脚踩着水中的鹅卵石,目睹着漫漫的河水,任由着河水的阵阵冲刷,体会着“明月松间照, 清泉石上流”的意境。
 
      冬日里,我们坐上由矫健的马匹拉着的马爬犁,带着斧子和大铁锯上山“打柈子“。马爬犁在小河光滑平整的冰面上,“嘶嘶”地快速奔驰!车老板一路吆喝,一路甩打马鞭,清脆的“嗒儿…嗒儿”声,响彻小河的上空。我们吸入冰冷清新的空气,吐出热乎乎的白气,眉毛、胡髭都挂上了白霜。相互对视,都成了白胡子老爷爷,哈哈大笑;自由、畅快、奔放!
 
脚踩着水中的鹅卵石,目睹着漫漫的河水,任由着河水的阵阵冲刷,体会着“明月松间照, 清泉石上流”的意境。
在小河东清晰可见的前苏联的岗楼,摄于2009年夏天。
 
      小河,紧连着黑龙江。那个年代,中苏对峙,边境形势异常紧张。江对岸的苏联岗楼,我们在屯里都清晰可见。同我们这边木头搭起的土岗楼相比,他们是铁制的,高高的,现代化多了。想必我们这里的一举一动,苏联哨兵会看得一清二楚。
 
      县武装部经常会下达紧急命令,要求我们大队武装民兵立即出动,搜寻叛国投敌分子或潜入我国的苏修特务。接到命令,或天明,或天黑,我们都会从小河边上的灌木丛里,向北一直搜寻到黑龙江边,直到我们大队管辖的范围。
 
      小河温顺的时候,像“静静的顿河”。然而,它也有凶险无比的一面。1972年夏天,连续几天暴雨,黑龙江上游发起了洪水。江面一下子抬高了几米,水流秒速可达数米。大江汹涌奔腾,江水倒灌于小河,致河水暴涨。
 
      河水迅速淹没了岸边的灌木群,河堤险情不断,随时都会决堤!堤外的河水已高过屯里的地势,水已经漫入村中。村民们平日里告诫的夜间走路,须“踩黑(泥土地)不踩白(水塘)。
 
      此时,哪有“黑”啊,举目四望,皆是一片“白”!
 
      大队部决定,住在低洼处的知青连夜撤离,借居对岸的河西屯。摆渡过河时,竟是“潮急两岸阔”!夜色中依稀可见的是,激流中拼命挣扎的几片灌木树叶!
 
      那年,小河东粮食绝产。临时搬住小学教室的一位上海知青,晚间睡觉时,把半导体收音机放于耳畔。半夜,一道划空而过的巨大闪电,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夺走了他年轻的生命。
 
      1972年的夏天的小河东, 江河泛滥,洪水肆虐,房屋倒塌,粮食绝产,还夺走一名知青战友 ,成为我们永远的记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当地村民也有着小河那样鲜明的个性:经常的是温和沉静,关键时刻则是强悍无情。
 
      我们下乡那年,大队党支书是一位土改时期入党的老革命。村民们习惯地呼他为:老曲头;老人则“呵呵”笑应着。五十多岁的他,中等个子,腰杆笔直,双手粗大,目光温和,不苟言笑,道道皱纹深深地刻在脸上。经历了文革初期的造反高潮,他依旧在支书的岗位上。
 
      我们与他相识,是在知青食堂,或是在暂住的村民家中的火炕上。他不声不响地到来,看得倒很仔细,最多问一句,还有什么困难?带着山东口音,看来是移民过来的。他教我们怎样烧炕,则不厌其烦。临走,还不忘告诫“睡在炕头上的,要注意防火噢!”
 
      第二天,我们向他提出的困难,队里多半会帮助解决。村民们告诉我们,他是大队支书,还带上他的昵称:老曲头。我们这些晩辈自然不敢直呼其为“老曲头”,而是尊敬地称呼其为“曲大爷”。
 
      冬日里,曲大爷标志性的着装,是一套厚厚的、泛着油光的黑色棉服,腰间紧紧系着一根粗粗的麻绳。当地人称作“空膛子”棉袄,意为里面什么也没有穿,皮肤直接贴着棉服。
 
      曲大爷,此时已不大直接参加生产队的劳动。生活来源主要是自留地的收成和大队有限的职务补助。他整日在屯里的各处,转转看看,尾随他的永远是他的儿子,十多岁,已到了上学年龄;个不高,走路一蹦一跳,常常露出傻傻的笑容。

 
曲大爷当年居住的房子,就是这即将垮坍的模样。摄于2009年夏季
 

(责编: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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