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是牛年，忽然想说说牛，给牛年春节助兴添趣。 我是有资格说牛的。上山下乡期间，有长达七年时间，我在崇明农场连队担任耕牛饲养员，农友们调侃地喊我“牛司令”。 牛有黄牛、水牛、牦牛、奶牛等分类，我说的是扶助农人耕作的水牛。它长有一对弯弯的漂亮大牛角、颀长粗壮的脖颈、宽大饱满的牛头、健硕庞大的身躯、立柱般壮实的四肢，这是牛类中最具代表性，且相貌堂堂的范儿。我在网络视频上看过一些国内斗牛比赛，牵来比赛的牛，就是这类蛮力突突、憨直率性的大牯牛。 竞技场上的牛，属于牛的特别高光时刻，毋庸叨述。我要说的是平常牛生，以及在我这个牛司令麾下的五、六头大小耕牛的牛生百态。 我在农场养牛期间，曾与连队里的一大家子牛同住一个牛棚屋檐下。草屋是牛舍，也是我的居所。 我们的牛棚拥有原始亦有诗意的想象：由毛竹、芦菲和稻草搭建而成的草屋，有被厚厚稻草覆盖着的隆起屋脊，有开启时吱呀作响的竹屝，有需用短竹棍顶启撑开的蓬牖。整个牛棚分隔为三部分，我住草屋东首，中间宽敞的场地作牛舍，西侧是堆放牛饲料和牛用器具的库房。 与牛相处，与牛相缘。我了解牛儿们的秉性，也熟悉牛生百态。 牛是温顺的牲畜，无声地供人驱使劳作。有人说，牛眼看物体大，所以老实听话。其实不然，陌生牯牛蓦然撞见，总要抵角相斗。真若牛眼视物大，它看见对面庞大无比的同类就不敢奋力搏斗了。 牛虽温顺，有时也会耍滑。连队里的一头大白牛，在其一大家子里个儿最大，辈分最高（其它牛只都是它的妻妾或是儿孙），通体白色，威风凛凛，但只要出牛舍拉车或是牵去水田刮田（当时已使用拖拉机犁地），总要在路上磨磨蹭蹭地拉屎撒尿，以拖延时间。牯牛不像牡牛排尿似倾盆倒水、澎湃如瀑，其撒尿如橡皮管放水，源源不断、没完没了，等得人心烦。“懒牛屎尿多”，大白牛可谓老滑头。其实，它为农场连队的农事劳作出力最多。 大白牛见多识广，也最聪明。稻草是牛的冬季果腹食粮，也用作牛儿们防寒保暖的铺垫。冬夜牛儿卧歇前，我会在牛卧榻处的泥地上铺一层稻草给牛驱寒。可我通过牛棚内侧的隔壁竹屝缝隙，时常发现拴在牛桩上的大白牛夜间不好好安歇，老是偷食其卧榻处的稻草。夜里牛桩上的牛鼻绳拴得很短，除了可以绕桩头转身，牛儿无法自由走动。为贪食稻草，大白牛会把铺地的稻草，先用后蹄勾拢到前蹄下，再用前蹄把稻草推送到自己嘴里。听见我的喝止声，大白牛就识相不敢偷食了。牛舍里的其他牛儿不会这一招。 牛在夏季为避免虫叮牛蝇咬，喜欢在泥塘里打滚洗泥浆浴。其实牛也爱清洁。缚在牛桩上的牛大都不愿在站卧处拉屎，如若出恭，一般会转身拉在对面空地上。只有连队里小黑牛不爱清洁，它身板壮实、愣头愣脑，时常在站卧处拉屎，还身卧屎堆，把一坨牛粪压得像一个大羌馕。好在不是撒尿会弄得牛舍泥泞不堪，我也由它去了。 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人如此，牛亦如斯。连队里一头牛形苗条清秀的年轻牡牛，好似人中美眉，劳作力弱，食草也挑剔。夏秋时节，别的牛既爱食沟渠岸旁的芦叶、鲜草，也能浮伏在河塘里啃食水葫芦，偏偏这头年轻牡牛不爱吃这类水生植物。可惜它投了牛胎。 在我的养牛期间，这头美眉牡牛有过三次生育。耕牛是劳作命。劳作有益生育，美眉牡牛都是顺产。它站立着生产，不断挪动站姿方位，未见痛苦神情。分娩过程缓慢，从母体中先出现的是湿漉漉地裹着胎衣的小牛头，然后再慢慢地、慢慢地挤滑出身体和四肢，当牛崽的整个身子掉入在草丛上后，牛妈妈就回过身来，用牛舌不断舔舐地上瑟瑟颤抖的牛贝贝。得到牛妈妈的精心护理后，小牛犊很快抖抖歪歪地尝试站立起来。刚刚艰难站立起，马上又跌倒地上，跌倒了再昂头顽强趴脚站立；经过这样跌跌撞撞地站起跌倒、跌倒站起的多次反复后，初生小牛犊在十来分钟左右时间里，就能站立依偎在牛妈妈身旁，但时而还会摔倒地上。 牡牛产崽后，身体虚弱。我会去农场小卖部里买了黄酒和红糖，给其滋补身体，回复元气。牛不吃敬酒，要灌酒。我用左手从牛嘴角处，探入牛嘴横拽出牛舌（使牛嘴无法闭合），右手立即把整瓶黄酒咕咚咕咚地灌入牛嘴。灌红糖水可以如法炮制——哈哈，牛司令也会做月嫂。 人生不易，牛生更不易。我惜之。 家人要我吃牛肉，我拒之：“它是我的兄弟。”我忌食牛肉。因为我与牛有一份远远久久的生命情缘。 (责任编辑：晓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