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大雁，是在北大荒广袤的黑土地上，我当年下乡的地方，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17团。 正是初春时节，北大荒原野上，拖拉机在四面八方日夜不停地吼叫着。一尺多深的黑土，被一排排铁犁翻上地面，压住了干枯的杂草和麦秸。远远近近，枯黄的田野，渐渐变成了黑色。虽然是初春，却尚未见绿，但在千里冰白雪皑皑的北疆，这也很有大地回春的感觉了。 刚到北大荒，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夕阳染红了半个天空，给广袤寂寥的北大荒原野镀上了金色的光焰。这时，成千上万只大雁从天边飞来了。它们飞到这里，忽然完全没有了队形，开始在空中盘旋，然后一点点降低，慢慢地接近地面，落到一万无际的田野上。于是，千顷沃土上刹时出现了一片片“黑色王国”，浩浩荡荡，鸣声隆隆，无比壮观，大有千军万马安营扎寨之势。 我看的发了呆。这是小时候曾经见过的天上飞的大雁吗？ 记得小时候，偶尔抬头，常常看见一行行大雁从天上飞过。飞过也就飞过了，从来没有让我想到过什么。可现在这情景却让我振奋不已，感到大雁竟然如此般无比神奇。那时，天上飞的大雁就像片片柳叶似的。而现在，活生生如鸭鹅般大小的大雁，远远的在大地上叫唤着，来回走动着，真有一种神仙下凡的感觉。看来他们就要在这里过夜了。啊！原来他们就在这里，就是这样过夜！ 记得书上说过说，大雁过夜的时候是要有一只大雁担任警卫的。他们当中有没有警卫？哪一个是警卫？我仔细地在雁群中搜寻，可是除了乱哄哄，根本就看不出这些大雁还设什么警卫。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我下到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朝雁群跑去。燕群发现了我，叫声更加响亮。当我距离他们只有几百米的地方时，有些大雁开始飞离了地面，在原地上空低低地盘旋着，渐渐，地上的那些大雁也相续飞离地面，在空中乱乱的飞动着，最后在离我更远的地方降落了。 此后便渐渐地听到了有关大雁更多的故事。 春播的时候，场院里堆满了小山般的麦种。下工后，场院里便空无一人。奔波一天的大雁看见了，便飞来，落在麦堆上饱餐一顿。可就在这时，麦堆上会突然伸出两只手来，紧紧抓住一只大雁的腿，从麦堆里面欢叫着跳出一个孩子来。更让我动心的是孩子们到江心岛上检验蛋的故事， 清晨朝霞灿烂，把松花江水染得火红。点点渔舟在朝阳里徐徐驶过。大人们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孩子们也划着小船荡进江心岛，开始了一天新的生活。他们每人提着个小水桶，把船拴好，便喊叫着冲锋般朝岛子深处跑去。岛子上千万年不曾耕作的土地上，厚厚实实地积满了腐烂的树叶子，烂枝条。一丛丛柳树颗子，一株株叫不出名来的七扭八歪的古怪树木，盘根交错。他们进了林子，便散开来，眼睛睁得圆圆的，仔细搜寻窝窝草丛。大约肚子饿了的时候，孩子们才从林子里钻出来，小铁桶里装着他们捡来的大雁蛋。 有时碰上这些跑来跑去的孩子，想到他们编织出来的那些多姿多彩的大雁的故事，便拦住他们，问：“那些雁蛋不久就会浮出小雁来，你们把他们都捡来吃了，不太可惜了吗？” “大雁只管下蛋，从来不孵的。”孩子们争先恐后在答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可孩子们真挚了目光，至少使我相信，有许多许多雁蛋真的像大雁拉摊屎那样早被匆匆的母雁忘却了。“那么，如果你们不捡这些雁蛋，就一直这样扔在岛子上？”我又问。 “不。有的烂掉了，有的让狼吃了。” “也有的让鸟啄了。“” 烂掉了，鸟啄了，听来自自然然，仿佛理当如此。狼吃了，却使我大为惊讶。“这岛子上有狼？” “岛子上就有两个狼窝，可狼早跑了。” “冬天，一封江，狼就到岛上来住。开江前，狼又跑到岸上去了。孩子们又答道。” “那么，现在岛子上没有狼，怎么会让狼吃了呢？”我又问 “哈，狼会游泳呀！” “有时狗也会游过来 “现在狼有过来，怎么办？”我问 “刚开江，水这么凉，它才不会游来呢。” “开江前，狼跑到岸上去，就是怕现在水凉上不了岸，饿死。” “岸上，狼也有窝。” 我不仅为大自然这些精灵们有这么精明的生存本领折服了。这是孩子们的猜测，还是听大人们说的？我不得而知。但他们小小年纪竟如此熟知飞禽走兽的习性，也着实令我赞叹不已。 这些年不知怎么竟看不见天上有飞过的大雁了。是大雁迁陡路线改变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不知道。但每逢春天看见天上有候鸟飞过，便想起北大荒的大雁。如果偶尔看见一队大雁向北飞翔，竟会情不自禁驻足观望，深情地望着大雁渐渐飞向天边。 啊！北去的大雁，你们还到黑土地上安营扎寨吗？你们还到麦堆顶上啄食吗？在麦堆顶上，你们可要千万小心，那里面潜藏着恶作剧的孩子……  作者简介： 1952年8月出生，1969年5月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17团（后改为普阳农场）下乡，1979年3月返城。返城后当过工人、秘书、报社编辑记者，现在国家某基金会任职。1983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曾多次获得省市区级文学创作奖。1987年被中国作家协会天津分会吸收为会员。 (责任编辑：晓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