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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罗庚和馒头

时间:2015-12-06来源:新闻晨报 作者: 萨苏 点击:
“华老可是不会到外面去买。数学所的白馒头特别大,一个要一毛钱,他得两个半字才能换一个馒头呢。”
日本问题专家、作家萨苏自幼在中国科学院大院长大,与华罗庚、陈景润、童弟周等“神仙人物”为邻,其父长期担任科学院科研人员,为华罗庚亲自出题面试取中。特殊的成长经历,让萨苏得以与科学界的前辈零距离接触,也让他对科学院里的人和事儿产生了独特的情怀。本书为萨苏珍藏的过往回忆,以说书人的口吻还原科学家作为普通人的一面。



 
《高墙深院里的科学大腕》 萨苏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萨苏,本名弓云,汉族,祖籍河北,生于北京。著有《国破山河在》《尊严不是无代价的》《与“鬼”为邻》《京味九侃》《我们从沙场归来》《血火考场》等图书。


华罗庚和馒头

  因为要赶一篇稿子,这天留在家中。正写着,有人敲门。迎出去一看,是父亲当年的老友来看望。
  他的朋友们是带着花来的,萨娘分了一半摆在萨爹的案头,另一半,放在了门厅的书桌上。
  父亲的老友送给他的花,被工科的萨娘一摆弄,就仿佛从农机学院的试验田里拔出来的一样了。
  恍然,父亲离去马上就到两年了。
  这样的拜访,我曾担心会有伤感弥漫。然而,在相见都不禁落泪之后,不一会儿,伤感就被平和的话题代替了。他们是来看望母亲的。在父亲的老友们眼里,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他们笑着争论,说着趣话,担忧着搞理论数学的没饭吃……
  恍惚间,父亲好像就在他们中间,依然是那样不多说话,只是微微笑着点头——不要以为他木讷,曾经有人带了一个不了解科学院人的朋友来家,这位和每个人见面都要大拍肩膀,显得十分豪迈。轮到萨爹,仍是微笑着自我介绍,表情温文尔雅。两人伸手相握,那位抬起另一只手来,却无论如何拍不下去,只是表情古怪,僵持片刻,终于“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萨爹放开手,无辜而略带莫名其妙地看过去,让甩着手的对方哭笑不得。
  萨爹曾是北大篮球队的队长,那份手劲,我是领教过的。所以,萨爹的同事有人笑他“蔫坏”。
  萨爹的同事中有很多人是有趣的家伙。甚至,面对生死这样的问题也不例外。
  萨爹的一位老友,一位我国卫星用太阳能电池的权威专家得了和他一样的病,而且影响到脑部,医生说需要做开颅手术。这手术十分危险,能不能下来实难预料。于是,上手术台前,这位研究员拍照散发亲朋好友,作为“万一”的留念。
  照片上的他穿着条格的病号服,头发已经剃光。环绕头部,颅骨上拧进了四颗螺栓,用头箍固定着,状甚安详。那是曾经风流倜傥的上海帅哥啊。这幅情景不禁让人有些伤情。
  但他给自己照片的注释几乎让每一个人随后喷饭,忘掉他的处境。那注释是——“塔利班”。
  想来,他写下这注释时,自己一定也在笑。能把塔利班和开颅手术联系起来的,实在……非科学院人莫属。
  这位叔叔今天还惬意地过着他的小日子,五年了,曾经肆虐的癌细胞竟然在一次次复发后被他和医生联手顶了回去。我太喜欢他了,以至于很想把他的“塔利班”照片和名字放在这里。但是,正因为太喜欢他,又知道自己决不能这样做。那会打搅他的安宁。
  而这位叔叔日前来电,说正准备出国去看望女儿。生命之树常青,愿他此行一切顺利。
  他们在谈天的时候,可能因为最近所里在纪念华罗庚,不知是谁把话题转到了华罗庚先生身上。
  谈到华罗庚先生一点儿也不奇怪,很多中国数学界的人物都出自他的栽培,这些人后来不少改行搞了计算机。所以,中国计算机界的血缘也和华先生有渊源。
  有位院士提起来,说难怪华先生在数学上屡有创见,他有个特点,想的事情和别人总是不一样。
  有一天,他忽然问身边几个人,说你们多大岁数了?
  正好陆汝钤先生在旁边,他一看华先生瞅他,赶紧回答:“我二十八岁。”
  二十八岁的陆先生,已经进了科学院数学所,而且成了熊庆来先生的高足,风华正茂,是很多人羡慕的对象。
  没想到,华先生冲着他比出了两个手指头:“你还有两年时间啊。”
  “两……年时间?”陆先生不解其意。
  解释后,他才明白,原来华罗庚有个理念,认为一个数学家,三十岁以前一定要出成果,如果三十岁干不出来,以后再努力,也干不出来了!
  人们的印象中科学家都是满头银发、年高德劭的样子。二十八岁,正常情况下还是谦虚恭敬、满楼是祖师爷的时候,离成名成家的距离还远着呢,却被华先生宣布只剩两年的时间了。简直比直接把奥巴马扔到阿富汗打仗还有冲击力。
  这一句话,把二十八岁的陆先生吓了一跳,快五十年了,还记得清楚,描述起来栩栩如生。
  也许,就是被这句话吓坏了,赶紧争分夺秒,才有了今天的陆先生。
  一句话能有这样大的威力?那当然,要看谁说的了。比如华先生,他说的话,没法让人不重视。
  在座有人说了:“华老,一个字顶一个馒头呢。”这又是什么典故呢?人家解释了:“华老,那时候稿费高啊,一千字足足四十块钱,可把我们羡慕死了。一千字四十块,一个字可不就是四分钱,那年月,可以买一个馒头了。”
  众人纷纷点头,唯有一位摇头。问他。曰:“你们算得不对,外头馒头可能四分钱一个,华老可是不会到外面去买。数学所的白馒头特别大,一个要一毛钱,他得两个半字才能换一个馒头呢。”
  大家回忆了一下,果然是他说得对,但都表示,即便是两个半字换一个馒头,华老的收入,也只有让人艳羡的。
  忽然想起,父亲有个朋友,数学所很早的研究员,一次要去德国讲课,临走前和萨爹话别,说:“这次出去,能挣点儿钱,我妈妈没有劳保,以后可以用这钱给她看病了。”
  那种神情,有一份自豪,还有一份不得不谈钱的惭愧。
  这位研究员,如今已经是院士,据说,还住在902楼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里,已经住了二十年。
  这样想着,发现大家的话题已经转到了数学所的食堂。他们回忆:数学所的馒头不但大,而且有名堂,比如菜单里有“翠岗红旗”。可不要以为这是食堂改行放电影,翠岗红旗的意思,就是馒头顶上放一个枣。
  而“蝴蝶趴在金山上”就不一样了,那不是馒头,而是窝头上头放两个枣。恍然间,忽然意识到如今普通作者的稿费也通常是一千字一百块钱以上了。当然今天的物价,馒头肯定不会保持在一毛钱一个,但写文为生的朋友,总可以骄傲一下吧:我的稿费,比华罗庚的还高两倍呢!
(责任编辑: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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