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其,新中国解放后上海第一代的广播与电视女主播。如今年纪在六七十岁以上的上海老听众,应该还有不少人会记得上海人民广播电台990那位与陈醇、张芝齐名的著名女主播。我熟识黄其阿姨,是缘于她的女儿虹。虹是当年与我同在黑龙江逊克松树沟公社新立大队插队的插友,在队里时便知道了其母竟是大名鼎鼎的黄其。这么多年来,远在大洋彼岸的虹每次回国,总会邀上我们这些很谈得来的插友相聚,我也多次去过她家,因此也就有了很多次与其母亲的愉快相见和相谈,自然便也有了了解和熟悉黄其的机会。 新上海广播电视第一代女主播 记得2009年5月间,上海举办了一系列庆祝人民广播电台开播六十周年的活动。从一些电视节目中,见到了黄其与其他一些老广播共同回忆当年进入上海接管电台的情景。因而得知黄其是当时集聚丹阳、挥师上海的众多南下干部中的一员。 上海地方志办公室有记述上海广播事业发展的有关资料,在《上海广播电视志》第二编第四章播音和节目主持一节中有这样的记载:上海电台播音组始建于1949年5月27日上海解放之日,当天由夏之平和苏珮等人的首播揭开了上海电台播音工作的序幕。上海电台播音组第一任组长夏之平,后由钱乃立接任。首批播音员有南下干部黄其等5人,以及中共地下党员和留用的原国民党上海广播电台播音员,主要从事普通话播音以及上海话和广东话播音。由此,可以看出黄其与上海广播事业的那种特殊关系。 上海电视译制片的开创者 黄其可以说是上海电视译制片的“开山鼻主”。凡是上世纪80年代在上海居住过的人都知道,当时有一部轰动上海滩、也是上海荧屏的第一部译制片——日本电视连续剧《姿三四郎》,就是由她“挂帅”组织班底进行译制的。其时,她在上海电视台担任播出科科长。黄其说:“1981年的一天,台长刘冰叫我去‘商量个事儿’,原来电视台广告科在商谈播出一个日本广告时,对方要求必须附带播出一部日本电视剧。刘冰问我可不可以承担这项任务?不过,当时我并不懂译制片的生产过程。那时我只是播新闻片比较多,译制片则是一点都没有接触过,但是我觉得那项工作倒是十分新鲜,于是便接下来了。”不知情的观众是绝不会想到,轰动一时的上海首部电视译制剧《姿三四郎》竟然只是一则广告的副产品。 正因为这个原因,那部为广告附播的《姿三四郎》,也就此开启了上海乃至全国的译制剧时代。为了较好地推出那部电视剧,黄其请来了上海电影译制片厂大名鼎鼎的苏秀、毕克出任译制导演。起初,大家并不看好这部日本连续剧,尤其是经手过大量优秀外国影片的苏秀、毕克,一致认为《姿三四郎》故事太简单,情节也不精彩,人物性格单一。 黄其回忆当时译制剧起步的艰难时说:“除了毕克和苏秀是译制片厂同意借给电视台的,该厂声言其他人再也不能动用了,所以我们不得不在上海整个文艺界找人。当时,邀请来的导演、演员白天都有本职工作,其中吴文伦、中叔皇、宏霞、徐阜、王静安都是上影演员剧团的,晨光、刘维则是电视台的,郭冰是电台的,张欢是儿艺的,谢文然是人艺的,赵兵、雷长喜是来自剧校的,还有当时尚是中学生的金霖,那可真正是来自四面八方。可是大家合作默契,没有人不好好准备戏。今天看起来,那就是市场规律在起作用啊!因为,表现得好,就继续请你来配戏;如果不好,那就没人请你了,这里可是没有铁饭碗。”而那个时候,基本上一个演员配上一集也只有10元钱的报酬。这些,在今天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但恰恰就是这么一部艺术质量并不高的译制片,当时却轰动了整个上海滩。有些去外地出差开会的上海人,为了能及时观看这部电视剧,待事情一忙完便会急着赶回上海,惟恐误时漏看。连公安局都传来消息,说这部电视剧一放,犯罪率也下降了。《姿三四郎》之所以每播必红火并轰动上海滩,说明当年老百姓的文化娱乐生活极度贫乏。一旦当国门打开时,对国内观众来说,国外的东西什么都新鲜,因此自然使得《姿三四郎》迅速串红,继而形成了万人空巷追看的播出热潮。《姿三四郎》的播出,也是一个造星的过程。它的推出使得为姿三四郎和早乙美配音的晨光、张欢一夜成名。从此,上海的荧屏海外译制片几乎播一部便红火一部。从《神探亨特》到《鹰冠庄园》,从《女奴》到《血疑》,许多配音演员的名字随之走进千家万户…… 《姿三四郎》的译制,造就了不少译制方面的人才。如日后成为上海电视台译制部骨干力量的刘彬(“神探亨特”的配音)、张欢(《神探亨特》中麦考尔的配音)都是从那时开始他们的配音生涯的。晨光、宏霞、赵兵、雷长喜等人后来也都成了译制部的常客。金霖在大学毕业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电视台的译制导演作为自己的终身职业。黄其则通过《姿三四郎》的工作,熟悉了译制片的业务,到1984年上海电视台成立译制组时,她毅然改行当了译制部的负责人。 抱负满满的辛勤耕耘者 著名的译制演员苏秀与黄其有着不同一般的友谊和交往。她在多年前的一篇回忆文章中写道:早在1950年我和黄其就认识了。那时她是上海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员,我是业余广播剧团的演员。后来虽然我到上海电影厂翻译片组工作了,但还是常到电台去演广播剧,所以我们没断了见面。特别是1981年一起译制了《姿三四郎》,彼此就更了解了。1984年她听说我要退休了,就先来找到我,要我退休后到电视台去和她一起搞译制片,创办译制组。台里要她负责,她就想大干一场。首先她要在译制片的业务上样样成为行家里手。她跟我一块搞剧本,数口型,推敲台词,给我做了一年的口型员。修改剧本这是做译制导演最基本的业务。她很快掌握了。录音时她又顶班倒带子,又成了出色的录音助理。不唯如此,其实她是一边倒带子一边在关注我的工作,研究我是如何引导演员的。有一次她忽然跟我说:“今天我又向你学了一手。”我好奇地问:“学了什么?”她说:“你跟演员说,把这句话带过去,如果是我绝对不敢让演员把哪句话带过去。”她就是这样的一个有心人。所以半年后日本电视剧《血的锁链》录完了,她也能独立担任译制导演了。 她不满足于单纯借用外单位的演员来配音,极力主张建立自己的演员班子。这实在是个非常吃力的工作。因为首先招考演员本身就得耗费大置的精力和时间,而且要把一个完全不熟悉表演业务的新人培养成一个熟练的配音演员,一般也得两年左右,如果没有一个长远的抱负,是不会肯干这种傻事的。 后来,在当年(1985年)招考的计泓、魏思芸、陈兆雄、林栋甫等都已成为圈内的佼佼者了,再加译《姿三四郎》时工作过的张欢、刘彬也都成了能手。他们构成了译制部的骨干力量,黄其是功不可没的。 译制片的发展和壮大过程,也是白手起家、自力更生、奋发图强的过程。多年前黄其的一段话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她说:“1984年,上海电视台正式组建译制片组,一开始只有6个人,后来我们利用了社会力量,翻译、演员、导演几乎都是外借,虽然其中大部分配音演员都是业余的,没有名分的大家就先干了起来。大家在一起切磋艺术,既是一种享受,又互相欣赏,晚上再晚也没有人不耐烦。这支队伍也像滚雪球一样慢慢扩大,播出剧集也从一周播一至两次,到后来天天播。” 上海的译制队伍日趋扩大,上海电视台有意用栏目的形式定期播出一些优秀的海外影视剧。1987年,上海、北京、广东、福建四家电视台联手,向美国洛利玛影视公司购片,开设《海外影视》。让黄其感到自豪的是当时由她发起的译制队伍俨然成为全国译制片市场中的“领头羊”,“当时开设这个栏目,广告都是附带的,用来抵充版权费,让我觉得自豪的是对方提出,所有影视剧必须由上海方面进行译制,上海播出后才能放到其他几个电视台播出。”而这一年,黄其已经到了离休的年龄,但是在这个译制片正蓬勃发展的时期,她并不愿意离开译制的岗位,随后又译制了《大饭店》《家族的荣誉》等轰动的作品。 自《姿三四郎》起,黄其便与电视剧译制片结下了不解之缘,那时起直至正式离休,她一直在其所钟情的那块园地中欢畅地徜徉。直到1996年,黄其才正式离休回家享受生活,但至今她依然关注着她喜爱的译制片,对于目前译制片市场低迷的状态,她也特别感慨,不忘为后辈们“支招”。她说:“对白是一部作品的精髓,当导演的往往要想很久才能冒出一个既能让中国人理解又贴切的好词,这样演员说的时候便能出彩,观众听得也感过瘾。我做过的很多片子都体现了我个人的这种喜好,比如《鹰冠庄园》《家族的荣誉》《傲慢与偏见》等,令我欣喜的是,观众也都很喜欢这些作品。” 豁达坦然开朗乐观的老人 从上海的第一代播音主持到上海电视剧译制片的开拓者,这种角色转换不仅需要自身所积淀的深厚文化底蕴,勇于创新的开拓精神,努力勤勉的工作态度,更要有一种豁达和坦然的心态。近日在查阅有关资料时,见到了黄其十多年前的一段访谈,读来更是增添了对这位老人的景仰和崇敬。 她谈到对于干了三十多年的播音工作的体会,说感谢改革开放,没有改革开放,就没有译制片的繁荣景象。译制工作做了这么久,有幸做到离休,一直都很喜爱这工作, 这反映出黄其对播音和电视事业的挚爱,也充分体现了黄其做人的诚挚、悠然和可敬。 黄其虽是属于上层建筑领域的从业人员,但她又是一位与知青有着许多不解之缘的女性。何以如此?因为她在南市工作期间,曾有过一段在区知青办工作的经历。由于她同时又是一位知青的母亲,所以,她非常明白上山下乡和知青生活。在我俩的一次谈话中,她告诉我,说她曾有过多次护送知青赴当地农村的机会。其间,她自然会以老干部的责任、母亲的温柔、知青家长的体恤,会尽力为远离家乡和亲人的孩子提供一些方便、争取某种权益,以便让那些初出茅庐的青年尽可能感受上海所给予的道义上的些许慰藉。 黄其也是为数不多、曾经到过松树沟的知青家长之一。在我们去农村的第一年,她护送知青赴我们的邻县嘉荫插队后,顺道到我们的队里来过。尽管是来去匆匆,但也给我们那些远离亲人的小毛孩带来了很大的惊喜。一次,她在给我讲述护送知青去农村的那段经历时,十分感慨地告诉了我当时她和同事们的一个想法。她说,在去过云南、江西和安徽的一些农村以后,我们就暗自嘱咐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动员学生去那里插队了。这不由使我想起文革中,正是那些善良的人们,给了知青许多尽可能的帮助或庇护! 黄其是个热情、开朗和善良的人。在我们与她的接触中,她在我们那些小辈面前既无一丝一毫的家长威严,也没有半点著名主播的架子。因而使得咱这些晚辈,总觉得有一种她是我们挚友的感觉。我想,这应该是出自于黄其平等和蔼的为人和那份伟大的母爱,以及那份特殊的经历。每次到她家,她都会与我们像好朋友那样聊天畅叙,在她家我们根本不用心理设防和鉴貌辨色。我也多次和她有过面对面的两人对聊,我俩就像忘年交那样天南海北地什么都聊,每次对聊只觉得二三个小时的时间飞快过去,我也觉得每次聊天都有一种很好的精神享受。 黄其也是位非常关心他人的人。前些年,我做了髋关节置换手术,老太太闻讯后硬是托前来看望我的虹,捎上了一份充满老人关怀小辈深情厚意的慰问金。当我收到这份沉甸甸的情意表达后,甚为感动,也为自己惊扰了老人家而深感不安。 耄耋之年的黄其,女儿远在大洋彼岸的美国,儿子住在市郊,目前她独自居住在原南市的一所高层公寓内。之所以喜欢一人住在那里,不外乎对环境的熟悉以及生活的方便,或许还有对那块土地的那份特有情感。尽管一个人生活,但她却是非常自得其乐,除了打扫卫生请了一位钟点工,其余的买菜做饭都是自己操持。老太太除了与老朋友经常会面外,闲暇无聊时她便喜欢坐在电脑前,兴致勃勃地玩玩电脑游戏,其一为解闷,二为锻炼脑筋和肢体。 10年前,她曾做过一次手术,术后恢复一切均好,气色神态也非常不错。她的思维仍非常敏捷,谈话时亦显得中气十足,在人们面前根本看不出她是一位已过八旬的老人。 前年,黄其为了减少子女对其的担心,她曾选择了地处金山的一家条件极好的敬老院,想试着过一下在那颐养天年的生活。在那里生活应该是比较优越的,吃住等日常起居是无忧无虑的,各种照顾亦是相当周到的。但是,一年左右的“试运行”并未成功。身体自如、腿脚还算灵便的她,总有些不甘于过着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她还是喜欢比较自由和自主的那种日子,于是她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那块土地,回到了可自由安排自己的那个家。 不久前,我曾去看望过老太太,年已89岁高龄的老人,依旧是精神矍铄、神采奕奕、侃侃而谈。较长时间的对聊中,老人丝毫没有显出一点疲态。从聊天中发现,其实老太太很喜欢既可以外出自己走动和会友,又可以安静坐在电脑前玩麻将和三国杀的惬意生活。 长久以来,老太太一直是个正直和不会以权谋私的人。但是,当去年她的儿子因手术前需住院观察和等待一时无着时,年近九旬的老人会表现出极强的舐犊之情,毅然放下自尊亲自打电话求助从不相求的她的学生。在老太太一手运作下,问题得以圆满解决。当老人和我说起那些事时,会自然流露出对其深深表达母爱之举动获得成功的那份喜悦。从中,我也充分体会到了老人那份母爱的真挚和执着。 从自打认识黄其阿姨和那么多年与其的交往中,觉得自己心中充满对其的尊崇和恭敬。行文至此,在由衷赞叹黄其为上海播音和电视事业所作出的贡献,以及赞赏她豁达开朗乐观情怀的同时,衷心祝愿她老人家身心康泰、寿比南山! 黄其与女儿 作者:原黑龙江逊克县松树沟公社上海插队知青 (责任编辑: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