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怨,呜咽,如泣如诉.... 每当入夜时分,这箫声,就会固执地挤进我位于贫民窟蜗居的窗缝.... 凭窗眺去,不远处,穿越城中村的那条船舫河边小道旁,又出现了那个吹箫年轻人的身影,昏黄的灯光,透过摇曳的树权枝叶,将斑斑驳驳的光影,洒落在他孤独纤瘦的身上。 他坐在河边堤堰树丛旁,身边紧挨着一只便携式音箱,音箱上架着一只话筒,能把他的箫声传的很远很远..... 传统的乐器加上现代的功放,不啻是城中村的一道风景线。 缘何把洞簫吹得如此忧伤?为什么音量如此之响?这个结节,一直在我心里荡之不去。 终于,一次河边夜钓时,搭讪了起来,互敬了几支烟后,尤其是知道我亦是个落魄流浪汉之后,同病相怜,更是添加了几分随意...... 终于,一个周未之夜,又在呜呜咽咽了一阵后,他告诉我: 他的家乡在滇西北的大山深处,那里有红红黄黄的枫叶,有翠翠綠绿的苞米,有汨汨潺潺的山溪,还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她..... 因家境贫寒,都辍学了。几年前,相约了懵懵懂懂的她,一路辗转,撞进了省城讨生活,在城中村租了个房子,安顿了下来..... 摆过地摊,吆喝过卖一块钱两片的‘’韩国名牌‘’面膜;支起油锅,炸过名扬世界的昭通洋芋片,五块钱一筒;5元一支批来的唇膏,居然卖一送一地卖到20元;从批发市场拉来一袋花花绿绿的塑料拖鞋,10元钱3双,净赚2.5元..... 曾经,两颗快乐而不又安分的心,在一堆一元伍元拾元的碎钞零票堆中旋转、跃动,欣喜若狂.... 虽说常被城管撵的鸡飞狗跳,街头小混混们也不时来‘’借‘’包烟抽抽,好歹,买卖虽小也能挣几个房租糊口钱,当然,他们偶尔也会手挽手地去南亚风情城,在一、二百元的范围内挥霍一下,在美食街撮一顿,吃不完也不浪费,打了包回来当夜宵..... ‘’不过,那都是些过去的事了‘’,小伙子似乎有些自惭形秽,想要遮掩一些被我大加赞赏,而他却自以为‘’窘‘’的记忆..... 一年前,终于熟悉了少许城市套路的小伙子,终于挣够了一辆电动车的钱,终于干上了风风火火的快递小哥,他勤奋,他努力,他要挣钱买房娶妻,他有梦,很多很多的梦......。 而她,那只山沟沟里的凤凰,女大十八变,出落成了个婷婷玉立的美少女,也入职了一家有大幅霓虹灯招牌的保健足浴店,当起了前台接待小姐,当然,耳濡目染,学会了涂脂抹粉,她也‘’忙‘’了起来,卿卿我我的一厢厮守明显锐减,花花绿绿的衣饰和念想倒是与日剧增,学会了职业化的眉目传情,开始了霓虹灯下的夜不归宿.... 两个月前,她突然毫无征兆地不辞而别,离开了足浴店,离开了船舫河畔简陋的鸟巢,利索、绝决,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唯一留下的,是挂在出租屋墙上的那支长长的洞箫,那支他俩从家乡山寨带来的箫,那支音质空灵悠幽,外表油黑发亮,泛着历史的光晕的箫。 ‘’还有那只装箫的布套袋‘’,小伙子说着,从衣服的贴身口袋内掏出了一个长条黑布套袋,是用边寨山民喜欢的自织自染的黑麻布缝制而成,布袋的正反两面,用金黄色的絲线赫然绣着‘‘永结同心‘’和‘‘不离不弃’’,虽然不十分规整,却也算秀丽,看来也是用了几分心思的,小伙子带着哽咽补充道:‘‘是她绣的!......’’ 无疑,明明白白的定情信物! ‘’被有钱人拐走了?‘’我不解地问, ‘’不知道啊‘’,小伙子抬头长叹一声,眼里突然涌出了淚水,又飞快地转身抹去,显然,是个七分感性加三分自尊的年轻人,半晌,他又喃喃自语地说:‘’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过的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她.....‘’ 夜风拂过,树叶婆娑,河水汨汨,星星闪闪,~没有人回答他。 他告诉我,从此,他摘下了墙上的那支箫,每天晚上来到这里,这条曾经相依相偎,曾经牵手相行的船舫河边小径,靠在堤堰边的树丛阴影中,吹起了洞箫,吹出了昔日的意,往日的情,吹出只有他俩听的懂的柔吟和轻唤..... 或许月黑风高,也许风轻云淡,唯恐孤箫音弱,怕她听不见,他买了个有高低音、有环绕功能的音响助伴,他要呼唤,他要倾诉,他要呐喊,他知道,有一个人一定能听的到,有一个人一定能听的懂......。 我说:你是个好人! 他回:她也不错! 我问:不恨她? 他说:不恨,恨自己太穷! 在简朴的深邃面前,我闭嘴。 对某种自责,只有深深的无语! 对世道最深刻的理解,就是无语! 任何安慰都无济于事,反显的空洞、苍白、虚伪...... 倾听,由他去吹;吹出他的自责、忧伤、郁闷;吹出他的无助和思念;还有,吹出他的领悟,他的梦...... 这不,又传来了熟悉的箫声, 你听,悠幽,呜咽,如泣,如诉,如唤,如悟..... 噢,补上一句,他常吹的曲子是《春天里》,~一首注入心性的好歌! 老宋 春城蜗居 2020.1.15. 子夜 (编者注:本版图片与内容无关) (责任编辑: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