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女 1973年 拍摄:沈永宝
农场的星期天
刘宏海 下乡时,星期天的概念相对淡薄点,农时为重嘛。 农忙的时候是踏着节气在“赛跑”,农作物的播种、收获就那么一个时间段,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因此不可能歇星期天。农闲时按理说要劲松许多,可以多一些休息天。但那些年学大寨,不是修水利就是搞副业,按人头分任务,限时完成定额。还号召学雷锋,你追我赶的,都想超额完成任务,好争个先进什么的,所以也不大在意星期天。倒是某一季的农忙结束后,或某一会战取得胜利后,领导们一般都会给大伙放一天假,让大家洗洗涮涮,晒晒被子。离场部或者县城稍微近点的,可以三五好友相约去逛一圈,其实也没啥买的,散散心而已。如兜里尚有余钱,可到小馆子里打打牙祭,满足一下馋虫憋了好久的欲望。有的知青则到兄弟连队去看望同学和发小。路远的有些麻烦,就要看能否顺利搭到便车。一大早,不少知青守在村口公路边,老远看到有车过来,一个劲地挥手示意。拦车的人少,司机停下的概率高些,拦车的人多,往往司机会担心安全——毕竟车上有货,货上再坐人,在颠簸的公路上确实有些危险性——便一加油门扬长而去,留下一溜浓浓的尘埃。于是,穿得山青水绿的知青们立马变得灰头土脸的,指着远去的车尾骂一通司机根本听不到的脏话,以解心头之恨。如若搭上了车,知青们猴一般敏捷地登上车厢,爬上货堆,不管是粮包还是煤炭,全不计较,欢天喜地一路高歌。到了目的地,翻身下车,对司机千谢万谢,再递上一支香烟,期望与司机交上朋友,以后再搭车就方便了。 星期天不出门的也不少,如果赶上个好天气,很多知青们都忙不迭地洗衣洗被,毕竟农忙时每天十几个小时的强体力劳动,累得连洗脸洗脚的力气都没了,哪还管得着脏衣服呀!女生相对好点,男生大多如此,每人的炕脚下都塞着大包的脏衣服,就等着休息时洗呢。要是再不放假,保不齐就没得衣服换了。一大早,井台上就成了连队最热闹的地方,烧水工成了全连最忙碌的人。 星期天,还有一项活动在知青中开展得也比较广泛,那就是到老职工家串门。平日里,老职工手把手地教知青做农活。知青心存感激,就利用星期天上老职工家里去帮着做点什么,当然,老嫂子会抄一盘鸡蛋,掏出一把花生米,让老头子陪着知青喝点“老白干”。要是赶上队里杀猪,老嫂子准会用分得的那点猪肉剁成肉馅,饱一顿饺子,那串门的知青就美美地“过大年”啦! 到了后几年,星期天的花头就多了。井台上再不是男归男,女归女的了,而是结了对子“你挑水来我洗衣”,连队附近的小树林里也多了许多情侣挡,恋爱已经公开的便堂而皇之地在宿舍里过上了小日子——当然暂时还是“一日夫妻”哦。 再后来,已婚知青的家,成了知青们共度星期天的最佳去处。虽是小小一间平房茅屋,但能做出上海口味的菜肴,能让仍然单身的知青找到家的感觉。 哦!农场的星期天,挺有味道的往事。 就在人们充分利用难得的星期天整理内务、看望同学发小、串门休闲的时候,喜欢摄影的知青却背着相机,下连队,走基层,拍摄了许多生活画面。这张照片的拍摄者沈永宝就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沈永宝是1968年8月下乡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30团(江川农场)的,大伙都叫他“大宝”。早在“文革”时,大宝没去“革命”而是迷恋上了照片。苦于家境贫寒,没有相机,只能帮别人洗印照片。下乡时,他不求多带衣物食品,却买了两卷120副号胶卷和几包显影粉、定影粉、照相纸带到了农场。在场部集训的时候,他得知有个叫刘农的抗战老兵有照相机,就拿着胶卷去求他给大伙拍集体照。老刘当然十分乐意帮这个忙。晚上,大宝发动战友们用草席当围栏,用饭盆当显影盒,硬是在极其简陋的条件下为每个人洗印了一套照片。他的此番“义举”,感动了刘农。后来,当团里要求刘农负责全团的摄影工作时,大宝就成了他的第一个助手。因此,大宝说,他是幸运的。 到了团部照相馆后,大宝如鱼得水,既勤奋,又肯吃苦,很快就能独当一面了。他不仅在照相馆里认真拍照,还坚持下连队为知青和老职工服务,每年下基层的时间都在半年以上。他跑遍了全团三十几个连队,替上万名老职工拍过照,服务过的知青更是数不胜数了。下连队练就了他的铁脚板,勤拍照提高了他的业务水平。当许多照相馆仅仅提供室内“排排坐”拍照服务的时候,沈永宝已经非常喜欢从生活和劳动中捕捉有故事的情景了。他保存的百十幅老照片中多半是劳动生活照。就说上面这张照片吧,三个女知青在压井傍边浆洗被面床单,脚下是一汪水塘,休息日习以为常的一幕,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场景,大宝用相机作了生动的诠释:稳健的构图和虚化的背景,突出了人物互相帮助,笑对生活的态度。试想一下,家长们看到这样的照片,能不为女儿生活在团结互助的集体中而高兴吗?这样生动活泼的照片当然远远胜过“排排坐”的照片了。 沈永宝在农场十年,没有放下过照相机,为农场的开发建设留下了大量珍贵的影像史料,也为知青朋友和干部职工家属留下了数不清的难忘瞬间,在江川传为佳话。 责任编辑:日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