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偷鸡贼”落网记 1974年,经过五、六千知青三年多的艰苦奋战,西双版纳水利指挥部(水利兵团)水利一团、二团的历史使命完成,大树脚引水工程胜利通水完工了。蜿蜒几十公里的水沟,穿过山岭,到达勐捧坝子,把清冽甘甜的南腊河水提升了数十上百米,送到了急需水源的干涸田地里。这沟水,至今仍滋润着勐捧坝子里的各族特别是傣族人民。 水利二团在上海慰问团的帮助下,“勉强”转为云南生产建设兵团第十九团,原先的二营九连被改编为二十五营九连。 听起来是部队番号,俨然是部队编制,但是改编前后,知青们都知道,这所谓的“部队”纯粹是农场别名。看看吧,在这所谓的“部队”里,全然没有习惯了的水利兵团的一套:没有了现役军人当领导、没有了思想革命化行动军事化生活集体化的部队化、没有了每晚雷打不动的“学习”(实则是吹牛聊天)、没有了过去知青那种欢天喜地的热闹劲......而在这所谓的“部队”里,太多的却是被知青们嗤之以鼻的“小农经济”:老工人们(实则是农民,因为是农场,所以不称农民而称工人)收工回家就忙于各自家庭烦琐家务。由于没有电力,因此也就失去了所有夜晚有生气的活动,“老工人”们早早地熄灯上床干他们的“私事”去了。而知青们还没到“赤裸裸”地早早“干私活”的地步,即使到了这样的“部队”,解禁了的“三不准”,使得人们可以比较公开的谈恋爱、可以喝酒抽烟,但人们还是不想过早地谈婚论嫁。因为人们还盼望着,盼望着回老家与亲人们团聚,人们不想这么简单地生儿育女,在这与自己的祖辈完全不搭界的地方了却自己的一生。 生产建设兵团与水利兵团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其有浓重的家庭氛围。过去,水利兵团,全连全营全团的成员都是单身,不论知青还是现役军人;而现在,生产建设兵团,领导都是老工人,改编完后,还“掺沙子”调进来了一部分老工人,看着这些老工人们儿女满堂,鸡鸭成群,一家人热饭热汤热窝头(被窝),毕竟也馋了一部分知青的心。 改编后,建设兵团的知青们还面临着一个很大的生活困难。这就是,原先的水利兵团是属于地方编制,因此地方政府(当时叫“革命委员会”)还负担着知青们的一部分生活必需品供应,比如每月一斤的猪肉、每月二两的食油、每月菜场上不限量的蔬菜、每月粮食局不限量的大米供应等等,而改编为建设兵团后,这些地方负担的供应一概取消(除了大米留待建设兵团自给自足后再取消外),这就给了“娇生惯养”的知青们很大的生活难题:除了大米外的主食副食都得自己种自己养。知青们一则没有种养的经验,二则没有种养的心思,三则没有种养的热情,因此知青们的生活比起水利兵团来,越显艰难。 这样的艰难,却实在是难为不了“三妹”这样的活跃分子的。实事求是地说,“三妹”这个人,真算得上是聪明过人,只不过“聪明用错了地方”。比如炸鱼,他能够从实践中总结出一套“理论”。除此之外,他还在其他可以发挥他能力的地方显现其不凡之处。比如对于鸡,他也能总结出一套“理论”的。 “三妹”没有养过鸡,这是确实无误的。但他却是个“鸡祖宗”。他在不断的偷鸡实践中,摸透了鸡的脾性,总结出一套经验来。亦象炸鱼一样,他知道我是个“好好先生”,不会把他的经验透露出去,在我们难得聚会的时候,他也会得意地把他的偷鸡经炫耀一番的。他告诉我们:这鸡呢,是祖祖辈辈遗传下来的“夜盲症”,到了晚上,你只要不挠在它的痒处,它是老实得服服帖帖,绝对不会对你说半句话的。而鸭子就不一样了,鸭子却是“夜鹰眼”,它在黑夜里的眼光可凶着呢,人们别想在黑夜里动鸭子的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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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妹”告诉我们,他偷鸡的最高记录是一个多小时偷了一个“昌蛮族”寨子老乡的一麻袋(当时没有“蛇皮袋”之类的塑料制品)的鸡。几只?呵呵~~,他自己说,当时馋得不知道清点数字了。他颇有点共产精神,见一下子吃不掉那么多的鸡,就连夜叫醒、发动全排的男知青起床一起吃鸡(我当时已经调到营部,所以这次“大规模”吃鸡没我的份)。叫醒全排男知青一起吃的原因,还在于前面《轶事》所介绍的,我们住的“房子”是隔绝不了光线和声音的茅草棚。 所以,“三妹”的偷鸡在我们连队以至于在我们全营都是有点名气的。正是有了这点名气,所以就有了他的“跟屁虫”——竟也有知青愿意做他的徒弟学他的偷鸡“绝技”的;正是有了这点偷鸡的名气,所以以后哪里发现缺了鸡,被偷人家首先把怀疑对象设定在“三妹”及其徒儿们身上。 我不知道,“三妹”是哪里中了邪,或许他是想把自己的偷鸡名气再提高一个档次?这次,他竟然把偷鸡对象设定在了全营的最高领袖——营教导员家! 当时是水利兵团改编为建设兵团的初期,所以当时的住宿条件与水利兵团相差无几。教导员的老婆黄沾了其老公的光,虽然自身的文化程度并不高,却也是个老资格的教师了。因此教导员家住在学校。我当时担任营部学校的创办人,也住在营部学校。我与教导员家住同一排茅草房,与他家分住这一排房的两头。 那几天,平时不大来我处的“三妹”到我的宿舍来的次数多了几次。因为是老乡,我当然不会怀疑他有什么歹念。事发后,我才知道,他来我处是有目的的——他是来“打样”(为“作案”探明线路,现在被公安称为“踩点”)的。 那天夜晚,我已经早早地躺在床上就着煤油灯看报。突然寂静的夜空里传来了教导员老婆黄老师那尖利的叫声:“来人呐,快来人呐!”听那惨烈的声音,当是比“911”恐怖活动更厉害的黑社会反动事件。我从床上跃起,冲锋陷阵般地奔向教导员家。 教导员家的门被反锁着,里面是教导员老婆黄老师在使劲地拉门,企图打开被反锁的家门,里面传出教导员还显得镇静的声音:“别慌别慌,会有人来的,会有人来的。” 当时西双版纳基本没有什么“司必灵”锁之类的“高档”门锁,更想都不敢想象用什么“防盗锁”、“防盗门”之类的设施防盗。一般人家锁门,只是在门外装一副“搭攀”,锁门时扣上“搭攀”再锁上一把挂锁就万事大吉了。 我看到教导员的家门并没有上锁,只是上锁的“搭攀”从外面被扣上了,这样里面的人就没法开门出来。 我赶紧麻利地拉下“搭攀”,打开教导员的家门,象是大救星似地出现在教导员全家人面前。家里的人根本顾不上与我寒暄,黄老师冲向黑暗中的鸡窝,心急火燎地叫道:“鸡、鸡、我的鸡哟!” 在手电筒光的照映下,只见通往教导员家的路上,一只硕大的鸡棚被丢弃在路旁。棚门大开。原先混居在里面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十数只鸡全然没有了踪影! 黄老师如丧考妣般地大哭起来,继而泼妇似地用她那特高分贝的大嗓门咒骂起来。这哭声和咒骂声响彻夜空,终于引来了不远处家在营部的大大小小官员们的登门慰问。 这还了得,偷鸡贼竟然把贼手伸到了全营最高首长教导员家里来了! 营部保卫干事马上召集所有侦察力量紧急出动,连夜抓紧破案。可是夜色茫茫,在当时没有任何破案器材和落后的破案手段的条件下,到哪里去寻找什么破案线索呢。在这渺无人烟的深山沟里,侦察部队们唯一可做的就是把侦察方向对准了“素负盛名”的偷窃高手们身上。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宿的忙碌,第二天凌晨,线索被发现了。在通往全营“偷窃界”也算小有名气的十五连道路旁,“侦察员”们发现了一大簇鸡毛!顿时,保卫科的所有人士把视线全部瞄准了这个连队,除了排长连长等干部,全连所有知青都成为可疑分子,逐个过堂,排摸线索。每个人都必须有人证实昨晚的去向,否则将作为重点怀疑对象作深入侦查。即使是女知青也被个别谈话,要求她们提供其知道的男知青的动向。一时间,整个连队搞得人心惶惶,所有的知青对鸡们恨之入骨,避之惟恐不及。 九连如同一个优良的避风港湾,处于相对平静的氛围中。因为九连与十五连处于两个不同的方向,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地方,再说全营所有的“侦察力量”都扑到十五连去了。“三妹”们悠闲地过着舒适的生活。 可是,难道真应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的真理?“真凶”“三妹”们最终逃脱不了“法律”的惩处。 在教导员家的鸡们出事之后的第二天傍晚,全营爆出了一个天大的“冷门”——偷鸡贼竟然是毫无动静城府颇深的九连那几个偷鸡高手们! “案件”的被侦破纯粹出于偶然。 一个女知青按惯例到男宿舍去(改编为建设兵团后,“三不准”已经成了一纸空文),准备为她心上人洗涤那些汗臭熏天的破衣服。也是惯例,她弯下腰,打开一个通常放臭衣服的柜子门,把手伸了进去。黑暗中,她的手触到了一个毛隆隆冷冰冰的皮肤,她顿时吓得全身发颤,情不自禁地哭叫起来:“哇!救命啊!”惨叫声引来了包括她男朋友和干部在内的大队人马。结果可想而知,躲藏在柜子里的鸡的尸体们被全部起获!可怜这些鸡们,光荣牺牲后还被腌在盐水里不得好过,连尽到它们最后职责的机会也被剥夺。 经过“缜密”侦察,偷鸡团伙就只有“三妹”和他的一个冯姓徒儿兼搭档。 “审讯室”里,“三妹”耷拉着脑袋,全然没有了平时那风趣幽默的神采。 “说,教导员家的鸡是你应该偷的吗?” “三妹”低声回应道:“你的意思是,不是教导员家的鸡可以偷的了?” “嗤!你还嘴硬。看我怎么收拾你!” “三妹”发现审讯官可能不是他的对手,开始“调戏”起他的对手来了:“哦。我知道偷教导员家的鸡比犯法还严重。不过要不是偶然,你们可能还在十五连忙活着呢。” 保卫干事倒也不是个文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的坏事一定会发现的,只不过时间先后罢了。” “三妹”不住地叹息着:“老鸟脱毛啊老鸟脱毛!(老鸟脱毛:意即老经验失手)我以为不锁那柜子门会没事的,想不到却在这步上‘穿帮’。” 保卫干事来了兴趣:“你为什么不锁柜子门呢?” “三妹”开始交代他的作案经过: “我知道,凡是被偷掉鸡的人家,都会怀疑是我偷的。所以,教导员家的这十多只鸡,我们赶紧连夜杀好后,把鸡毛丢到了十五连的路旁。——这叫转移视线,你懂吗?你们果然中计,呵呵......” 保卫干事生气了:“你干了坏事还牵制了我们的许多力量,你罪加一等!” “三妹”嘟哝着:“我晓得臂膀别不过大腿,我知罪,总好了吧?” “可是你还没说为什么不锁柜子门呢?” “鸡被偷掉后,我肯定是重点怀疑对象。所以,我把鸡藏到了那只不起眼的破柜子里。——你们不要冤枉了那男知青,他确实是根本不知道偷鸡的事的。那个柜子,我观察了好久了,平时没人动它的,实在是破得没人想得到它的。 假如我给它上了锁,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引起别人的注意了吗?我想,最多两三天的时间,鸡就会被消灭完的。——唉,想不到,竟然会有这样的结局的。” 这保卫干事嘲讽道:“你不是个偷鸡高手吗?这次,鸡都不听你的招呼,半夜鸡叫了,不是吗?” “三妹”气不打一处来:“迪只小赤佬,这次事体的败露全因为他手艺不高。没办法,笨啊!迪只小赤佬......我叫他当心点当心点,结果一只鸡翅膀没抓牢,鸡扑腾起来,还是弄出声音来了。迪只小赤佬,养不大的。”——“迪只小赤佬”,指的是跟他一起偷鸡的那个冯姓知青。 “没用的。即使当时没发觉,第二天早晨,教导员家就会发现鸡被偷掉了。” “三妹”顶真地辩解道:“不一样的。这叫赢得了宝贵的时间,懂吗?等到了第二天早晨,这些鸡早被消灭光了。即使教导员家发觉鸡被偷掉了,那也没用的。那时,这些鸡都已经进了我们的身体里了。你们捉贼要捉赃,赃物呢?根本就不可能查出来的嘛。” 对于“三妹”俩的“罪行”,教导员及其部下们义愤填膺,纷纷要求从严从快予以打击。可是由于当时有知青政策的保护,加上毕竟罪行实在也算不上太大的,还有我们几个家乡老朋友的帮助,“三妹”在接受了个把月的“监督劳动”后,被调离了九连,发配到一个更僻远的单位——副业队即养猪场去,与那些可爱的猪们为伴了。 说不定,在猪的身上,"三妹"还会发掘出更多的题材?! (责编: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