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编的话 文艺不是青年的专利,随着岁月沉淀,当所热爱的文化艺术融入骨子里、血液里,老人焕发出更从容谦和的气质,那些文坛旧事被重新记起……二十多年前,我在一家大学出版社工作。社长余安东是一个思维敏捷的结构力学教授,平日里的言谈和行文时见妙语迭出、文采沛然,只知道乃出身名门、家学渊源。有一日,他说他即将要离职去德国访学,临行前带我去见他的母亲。一来有空可以探视老人家;再者也可以交流不少文学方面的事。这时我方才得知他的父亲就是中国现代戏剧奠基人之一的原国立剧专校长、被湮没文名几十年的戏剧家余上沅,而母亲陈衡粹就是女小说家陈衡哲(莎菲)的胞妹。在鞍山新村的一栋公房的底楼,我见到了衡粹老人。老人显得瘦小的身量里透出矍铄的精神,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这是我初见她的印象。心想在这个老人这里,或然有着太多民国年代的故事啊。由此,我与衡粹老人也就有了一段在我内心时有念及的忘年交。老人会常常念叨当年国立剧专的学生,有时我就陪她去市中心与他们聚会,他们都已过花甲之年,仍然亲切地称呼她师母。曾经记得老报人梅朵在聚会上忆及当年剧专求学时师母风华绰约的情景引发了满堂的反响,仿佛这些过往唤回了他们的青春时代。正是感念于对中国现代戏剧的追溯和历史还原,我利用这个机会庞收博取资料文献,还与人合作撰写了关于余上沅戏剧活动的长文。也正是在这个过程里,更多地了解到这位曾经倡导“国剧革命”的戏剧家为现代戏剧教育和传播不辞辛劳、屐痕遍处,广邀戏剧家来校授课,像张骏祥、曹禺、吴祖光、焦菊隐等等,培植了许多戏剧人材。衡粹老人曾经示出一帧余上沅作为梅兰芳的艺术顾问当年陪同访俄(前苏联)与爱森斯坦等人合影的照片,不久以前我在一位研究电影史的朋友那里又看见这幅历史影像,不禁慨叹上沅先生的人生境遇。解放后他曾因牵连“杨帆事件”被打成历史反革命,在戏剧学院的资料室当管理员,最后积郁成病,于1970年“文革”结束前含冤而终。记得梁实秋在后来的《雅舍散文》里《悼余上沅》一文开头就写到“山川阻隔、音信杳无。人生至此,夫复何言?”衡粹老人也曾讲述当年抗战时期,剧专西迁,在重庆北碚上沅先生与梁实秋等人相过从的诸多往事。即便生命中有着太多困厄的遭际,她始终表达出乐观与从容的人生态度。尤记得在二十多年前那些简朴而平实的日子里,老人出门总是整整洁洁,素雅得宜。她喜欢当时鲜少有人问津的西餐,我有时就陪她去虹口甜爱路上西餐馆,过后就到虹口公园散步小憩。衡粹老人与我聊及不少民国文坛的前尘旧事。什么新月派和新月书店的由来,甚而“雅舍文集”冠以雅舍的出处云云,还有梁实秋如何幽默指人说事……于今想来不正是一篇篇鲜活的“口述历史”吗?当下的人们已然习惯于微信和伊妹儿,或许并不在意书函的意趣。可能家厝几经迁居,衡粹老人当年写给我信函已不知所终。不过我依然记得在有着单线红钢印的信纸上用蓝色墨水笔留下的文字,也依稀记得信里所说的平日与剧专和复旦老友走动往来的琐事种种。她在那些信里提及梁实秋来函的文字,或然是引发我当年在报章写就“最早”为梁氏“平反”文章的引子。诚然,我最是记得衡粹老人对我这个后生晚辈在启辞时总提称“贤弟”,而在末了自署号丁妩,这想必是老一代文人所秉持的谦和与虚心吧。衡粹老人已作古多年,每每想及这段交往,感念良多。日前翻检衡粹老人旧赠的书籍,浮想连连,捉笔记之,以聊寄追念与尊崇之情。(责任编辑: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