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图说
今年是金门“八二三”炮战60周年。“八二三”炮击金门，是世界军事史上的一场非典型战争：金门、马祖驻军伤亡惨重，蒋介石却连声说“打得好”；军事行动本该高度机密，但第一次炮击之后的每一步行动几乎都事先告知对方。其实，这场战役是一次“军事形式的政治斗争”。当时，美国要求蒋介石“放弃金马、划峡而治”，大陆方面则有意识地“策应”蒋介石方面，为的是让金、马留在台湾手中，作为连接纽带，防止“两个中国”的产生。 打乱美国阵脚 1958年，蒋介石方面加紧对大陆的骚扰，甚至派飞机深入云南、贵州、四川、青海等地撒传单、投特务，妄图煽起暴乱。美国分离台湾的行动也有所升级，多次在国际会议上制造“两个中国”。 鉴于国内外形势的变化，中央决定炮轰金门。时任福建省委书记的叶飞立即奔赴厦门组建福建前线指挥部。地面炮兵部队迅速完成战斗部署，沿海排成了长达30余公里的火炮阵地；海军各海防舰队分别进驻金门、马祖对岸的诏安湾、镇海角、厦门军港、三沙湾等地；前线空军各部队分别进驻连城、建瓯、漳州、惠安、沙堤、厦门六大机场。 1958年8月11日，美国国务院发表《关于不承认中共政府的备忘录》，大肆诋毁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8月17日，美国宣布派遣六艘军舰与2000名士兵进驻新加坡。同时，宣布远东地区的美国陆、海、空军进入“戒备状态”。蒋介石方面为响应美国的“戒备状态”，也宣布所有的国民党军队进入“特别戒备状态”。 8月17日，中央正式确定作战方案。但同时要求，我编队空军的追击不得越过金、马线，不给蒋介石造成会向纵深发展的错觉。8月23日下午，数百门大炮齐发，炮弹铺天盖地般压向金门、马祖。 炮击金门把美国置于进退两难的境地。一方面，放弃外岛恐引起多米诺效应，“失一颗钉将失去一双鞋”；另一方面，美国又担心，蒋介石会利用台海紧张局势，扩大对抗范围，把美国拉下了水。 8月27日，艾森豪威尔声称将行使1955年国会通过的决议案所授予的职权，命令部队协防金、马。9月4日，艾森豪威尔和杜勒斯联合发表“新港声明”，宣布美国为台湾军舰护航。9月中旬，美国声称在台海地区已集结“最大的原子打击力量”。 远东局势的升级和美国使用原子武器的恫吓，使得苏联领导人极为担心。赫鲁晓夫于9月7日和9月19日，两次致信艾森豪威尔提出警告：如果美国发动对中国的核攻击，那侵略者就将立即遭到应有的、同类武器的反击。9月13日，赫鲁晓夫还召见中国驻苏大使，提出给予中国军事援助的建议。不过，中国领导人从维护主权独立的大局出发，拒绝了苏联的援助建议。 对于复杂的形势，毛泽东判断：美国对中苏的态势是防御性而非进攻性的；中美双方都怕战争，“但是比较起来他们（指帝国主义阵营）怕我们多一点，因此战争是打不起来的”。毛泽东进一步指出，美国已形成了从金、马的脱身政策，“怎么脱法呢？就是这11万人（国民党驻军）走路”。 其实，国民党方面是否从金、马撤军，是一个长期存在分歧的问题。美国从1954年至1955年的第一次台海危机起，就一直劝国民党当局从金、马撤军。这么做，既可在军事上减少把美国牵入远东战争的一个隐患，又可以在政治上达到隔离台湾、制造“两个中国”的目的。 对国民党当局而言，金门、马祖等沿海岛屿的政治价值远远超过军事价值。蒋介石明白，占据金、马这两个外岛，意味着自己仍占有大陆的部分土地，这成为国民党对大陆享有所谓治权的一个象征。如果退出金、马，将进一步动摇国民党当局在国际社会“代表中国”的地位。由此，蒋介石始终不肯就金、马防卫问题对美国实行让步。 9月底10月初，相关争执达到白热化。9月22日，蒋介石在记者招待会上声称，将决心固守金、马，“不容为了考虑盟邦态度如何，而瞻顾徘徊”；若至紧急关头，将独立作战。第二天，杜勒斯毫不客气地说，尽管美台之间就防务问题保持经常联系，但双方并未就外岛防务问题取得一致看法。他指出，如果海峡两岸取得可靠停火，那在金、马保持庞大军事力量是愚蠢、不明智和欠谨慎的。10月1日，蒋介石又在记者招待会上反驳，认为杜勒斯的建议只是单方面声明，自己并无义务去遵循。 文告“威力更大” 炮击金门的一大“特色”是毛泽东起草的三篇文告。这三篇文告，目的性明确、语言简洁且通俗易懂、妙趣横生，“威力比炮弹更强大”。 10月5日，毛泽东以中央军委名义发出停火指示。10月6日，《人民日报》刊出毛泽东起草的《国防部长彭德怀告台湾同胞书》。文告的一开始，便向台、澎、金、马的同胞说明炮击缘由：金门战斗，属于惩罚性质。你们的领导者们过去长时间太猖狂了，命令飞机在大陆乱钻，远及云、贵、川、康、青海，发传单，丢特务，炸福州，扰江浙。是可忍，孰不可忍？因此打一些炮，引起你们注意。 接着，重申“一个中国”原则：台、澎、金、马是中国的一部分，不是另一个国家。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没有两个中国。这一点，也是你们同意的，见之于你们领导人的文告。针对一部分人对美国抱有幻想，毛泽东接着分析：你们领导人与美国人订立军事协定，是片面的，我们不承认，应予废除。美国人总有一天肯定要抛弃你们的。你们不信吗？历史巨人会要出来作证明的。杜勒斯9月30日的谈话，端倪已见。站在你们的地位，能不寒心？归根结底，美帝国主义是我们的共同敌人。 在宣布停止炮击7天的同时，毛泽东进一步提出“中国内部”的问题应该由中国人自己来解决：为了人道主义，我已命令福建前线……停止炮击，你们可以充分地自由地输送供应品，但以没有美国人护航为条件。如有护航，不在此例。你们与我们之间的战争……尚未结束，这是不好的。建议举行谈判，实行和平解决。这一点，周恩来总理在几年前已经告诉你们了。这是中国内部贵我两方有关的问题，不是中美两国有关的问题。 10月13日，毛泽东又以国防部长彭德怀名义发布命令，停止炮击两周，“使金门军民同胞得到充分补给……以利他们固守”。在这份命令中，毛泽东明确告诉我军官兵，“这是为了对付美国人的。这是民族大义，必须把中美界限分得清清楚楚”：呆在台湾和台湾海峡的美国人，必须滚回去。他们赖在这里是没有理由的，不走是不行的。台、澎、金、马的中国人中，爱国的多，卖国的少。因此要做政治工作，使那里大多数的中国人逐步觉悟过来，孤立少数卖国贼……台、澎、金、马整个地收复回来，完成祖国统一，这是我们六亿五千万人民的神圣任务。这是中国内政，外人无权过问。 10月25日，毛泽东起草《再告台湾同胞书》。先是肯定台、澎、金、马同胞“甘心做美国人奴隶的只是极少数”；接着笔锋一转：美国的政治掮客杜勒斯，爱管闲事，想从国共两党的历史纠纷这件事情中间插进一只手来，命令中国人做这样，做那样，损害中国人的利益，适合美国人的利益。就是说，第一步，孤立台湾，第二步，托管台湾。如不遂意，最毒辣的手段，都可以拿出来……世界上的帝国主义分子都没有良心。美帝国主义者尤为凶恶，至少不下于治死张作霖的日本人。 在宣布逢双停、逢单打的同时，毛泽东进一步晓之以理：一个月中有半月可以运输，供应可以无缺。你们有些人怀疑，我们要瓦解你们军民之间官兵之间的团结。同胞们，不，我们希望你们加强团结，以便一致对外。打打停停，半打半停，不是诡计，而是当前具体情况下的正常产物。不打飞机场、码头、海滩、船只，仍以不引进美国人护航为条件……美国人强迫制造两个中国的伎俩，全中国人民，包括你们和海外侨胞在内，是绝对不容许其实现的。 在看到这些文告后，美国方面宣布停止护航，台海局势逐渐缓和下来。此后，随着美国领导人认识到中华人民共和国不是一个“暂时的现象”，如果不尊重新中国的主权、不承认台湾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那中美关系将难以得到改善。 炮火中达成默契 金门炮战中，蒋介石反对把金门、马祖与台湾岛割裂开来，坚持“一个中国”的立场，在很大程度上与毛泽东形成了“共鸣”。8月23日，金、马驻军伤亡惨重的消息递到了蒋介石那里。蒋介石紧蹙眉头片刻后，连声说：“打得好！打得好！”毛泽东在炮击不久，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向金门打炮，也不是为了解放台湾，而是蒋介石希望我们打炮，这样他就有了借口，可以抵抗美国要他从金、马撤军的压力了。” 8月27日，对相关意图尚不知情的解放军总政治部，以前线指挥部的名义广播了一篇广播稿，提到“对金门的登陆进攻已经迫在眉睫”，引起海外媒体的高度关注。9月1日，毛泽东从外电中得知这一情况，对总政治部提出了严厉批评。他责成中央军委起草《对台湾和沿海蒋占岛屿军事斗争的指示》，9月3日经他审阅修改后下发，其中提出“台湾和沿海蒋占岛屿问题的全部、彻底解决，不是短时间的事，而是一种持久的斗争，我们必须有长期的打算”。 1959年2月初，毛泽东在对省市委书记的讲话中，谈到了国共两党秘密接触的情况。他说：台湾是蒋介石当“总统”好？还是胡适好？还是陈诚好？还是蒋介石好。但是国际活动场合，有他我们就不去，至于当“总统”，还是他好……历史上凡是不应当否定的，都要作恰当的估计，不能否定一切，否定一切的结果，都毁了自己。毛泽东还说：我们同台湾，谁也离不开谁，就像《长恨歌》中所说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为了“举行和平谈判”，毛泽东在炮击金门的同时采取了另一个行动，请与国共两党高层均有私交的章士钊担负起两岸沟通的责任。在金门炮战硝烟未散尽的时候，毛泽东就嘱托章士钊给蒋介石写信，把中共“联蒋抵美”的方针告诉对方。国学功底极好的章士钊在信中写道，“溪口花草无恙，奉化庐墓依然”，“台湾金马，唇齿相依，遥望南天，希诸珍重”。毛泽东对这几句颇为欣赏，并将“南天”改为“南云”。 对于中国大陆主动停止炮击两周的做法，美国误以为北京默认了“放弃对金门群岛和马祖群岛使用武力威胁”的要求，遂要求国民党军队后撤，并同中共脱离接触。10月19日，杜勒斯准备赴台湾逼蒋就范。 获悉情报后，10月20日下午5时30分，当杜勒斯抵达阿拉斯加准备前往台湾之际，中央军委命令立即恢复对金、马炮击，两小时内射出11000多发炮弹。杜勒斯无奈地承认，他和蒋介石的会谈“不可具有在停火情况下本来可能具有的那种范围和性质”。 10月23日，美国和蒋介石方面发表所谓联合公报，宣称 “双方认为在当前情况下，金门、马祖与台湾、澎湖在防卫上密切的关连”。这表明，美国正式放弃了逼蒋撤出金、马的主张。由此，国民党当局也开始放弃“反攻大陆”的口号，改为“光复大陆”。之后，人民解放军福建前线部队单日炮击金门时，都打到无人的海滩上。双方打的“和平战”，后来又改成打“宣传战”：用大炮发射传单等宣传品。 总的来看，炮击金门至少具有以下重要意义：一是打击了国民党当局对大陆的骚扰，二是与蒋介石达成了“一个中国”的默契和共识，粉碎了美国“两个中国”的图谋。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毛泽东出招奇特，让艾森豪威尔大为困惑，怀疑是否在进行一场“滑稽歌剧式的战争”。很长一段时间里，美国方面都没有真正理解这场战斗的“玄机”，甚至一些美国学者多年后还把这一事件视为美国进行危机处理的“成功范例”。但历史和现实恰恰证明，中国人的政治智慧和斗争艺术是多么高超。 (责任编辑：日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