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黑龙江爱辉县张地营子公社 一九六九年五月三号,我们四平中学一批六八届初中生和原虹口区的几所中学的一批初中学生来到了中苏边境黑龙江省爱辉县北部的一个自然村庄大新屯大队插队落户。这里紧靠中苏界江黑龙江,全村自然人口300多人。江对面是苏联阿穆尔州的一个村庄叫比比柯夫村。归前苏联滨海边疆区阿穆尔州布拉戈维申斯克市管辖。据说,这个村庄住的人都是在苏联卫国战争胜利后。从首都莫斯科及靠近欧州的一些城市跑到远东西伯利亚的。 五十年代,中苏两国签订了和平友好条约,中国人称苏联为老大哥。黑龙江两岸的人民,和睦相处。这里的人,对俄语都能讲几句,什么布拉吉(裙子);维得罗(水桶);马申克(缝纫机);康拜因(收割机)等。哈罗少(你好),几乎在日常生活中经常听到这些外语,村子里有好几户两国混血的住户,听他们自己讲,和对面比比柯夫村人还有联系,有的是亲戚关系。
他们都很聪明能干,特别是蓝果夫,有技术,能修柴油机,拖拉机。大新屯是个穷队,我记得在一次大队召开社员大会讨论生产发展规划时,他的发言很有特点,他说大新屯穷是现有体制造成的,为什么不可分成两个生产队,我们搞竞赛,打破大锅饭制度。这种思想在人民公社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当时中国农村经济体制下是对的。适应生产力的发展是我国农村试行改革开放,包产到户,实行土地承包制的前奏曲。可惜当时没有听取他的意见,反而受当时边境形势紧张的影响,而采取内部监控的措施。
我们当时有一句口号:“老大哥,老大嫂。一条江里来行船。一条江里来洗澡。老大哥哪能打我们周腚炮。”每到夏天,黑龙江上经常有苏联游艇,船上的游客有老人、孩子,姑娘们穿着漂亮的布拉吉,小伙子拉着手风琴,马达姆也穿着鲜艳的布拉吉,头发上扎着美丽的纱巾,肩上披着披巾,见到中国人就招手致意,十分友好。我们也向他们挥手,以示友好,中苏两国人民的友谊源远流长。 在大新屯南边靠近科洛河的黑龙江主航道我方一侧有两个小岛。据老乡讲,当年有个叫姜宝河的人常上岛砍柳条。还在岛上种地,所以这姜宝河岛名由此而来,就是这两个小岛在一九七零年竞然引走中苏两国边境领土划分的争端。中国当然不同意,历史上清政府迫于沙俄帝国主义的压力,以求和平,签订了中俄尼布楚条约,中俄瑷珲条约。 黑河军分区跟据上级的指示,组织白石砬子边防站配合大新屯民兵进行登岛作业,一九七一年冬,由民兵连长葛桂福率领全村民兵二十多人赶着马车和马爬犁登岛,我也参加了。
根据上级指示,所有登岛人员不准带武器。,只带镰刀,斧头等工具。上午十点左右。我们登上姜宝河岛。对岸苏联军队,看到后朝岛上开枪企图把我们赶走。一会儿苏联直升飞机也来到空中进行侦察。我们在边防站的统一指挥下砍完一车柳条,裝上马车后,中午十一点左右返回岸上。 一九七二年我去黑河军分区参加俄语战场喊话培训,做到有理;有利;有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次培训共用三天时间,每人发一本小册子,共有二十六句话,中俄文对照。教官是军分区的翻译。通过这次培训,我学会了俄语,如这里是中国领土......(界哩多哩亚给大亚) 1969年初,黑龙江冻结后,苏联就在江中心推出一个冰面公路,每天都能看到大大小小的汽车在上面行驶。一天晚上大新屯要召开社员大会,6点,人们从四面八方陆陆续续向大队部走去。供销社店员张良文拿着手电独自往队部赶,当他走到张兆恩家附近时,看见一个大个子人从江下坎往上走,因为天太黑,他以为是张会计,就开玩笑地用手电往他脸上一照,大喊“不许动,举起手来!”没想到这个人还真的举起了手,张良文仔细一看,吓了一跳!真是个苏联人。 这人身穿皮夹克,头戴平顶粘绒帽,战战兢兢地举着手走上来了,他比比划划地嘴里还“叽里咕噜”讲着俄语。民兵连长葛桂福按照李吉贤书记的指示马上给公社挂电话,说来也怪,那天用大队部唯一的这台手摇电话机怎么摇也摇不出去?
他说他很饿,我们赶紧从食堂拿来馒头,又炒了一个白菜干豆腐。给他一双筷子,他用手抓着筷子,不会使唤呀,好不容易找来一个小勺,算是让他用小勺吃了顿中国饭。
这时江对面开来了一辆小吉普和三辆卡车,共有20多名苏联军人,全副武装、真枪实弹,一路用手电照着雪面上的脚印。我们民兵马上集合,每人手拿一个棍子,隐藏在柳毛子里,因为当时全村还没有一支真枪,只能用木棒当武器。
三九天实在太冷了,我们都冻得浑身发抖,但没有一个人离开岗位。这时苏联军人端着枪已经越过边境中心线,来到离我岸不足 40米的江面,大家都摒住呼吸,等苏军上岸同他们搏斗,准备用青春和热血捍卫祖国!
苏联军人照着手电在离我岸不足30米处就停了下来,用相机拍下脚印后就返回了苏方。这时我们才松了一口气。
吃晚饭后我们就让越境者睡觉了,睡觉前没找到小尿盆,我们就给他拿来一个水桶,他立即跪到地上,比划着问,是不是要杀我用它接血,我们做出小便动作,他笑了。
那天晚上,他没睡着,我们也没睡着。电话一直到下半夜2点多才同公社联系上。凌晨3点,从白石砬子边防站来了一辆吉普车和一卡车战士,把这名人带走了。
图:黑龙江封河 后来听说这人是个司机,因不满苏当局,利用上冰面行车的机会,将车停在江面上,投奔到我国的。苏方就凭着那些脚印的照片向我国提出了照会,按照国际法,我国在黑河口岸将偷渡者交还给了苏方,估计他的下场会很惨。
大新屯人种水稻
大新屯是黑龙省爱辉县的一个边境村,地理位置在东经125度,北纬51度,全村人口在知青去的时候共有300多人, 这里全年无霜期只有120天左右。 黑龙江省把爱辉县张地营子乡归类为第五积温带,呼玛大兴安岭为第六积温带,属高寒地区。
1968年至1970年先后有黑河知青,上海知青和下放干部响应毛主席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走与工农相结合道路的号召,从繁华的大都市,告别亲人,来到这里安家落户。 随着大批知青,下放干部的到来,为使知青能吃到自己种的大米,以村大队党支部书记李继贤,生产队长勾连奎,张佩华,下放干部王欣芝,战成玉等大队党政班子召开多次会议研究,并请大队的农业土专家杜大爷、张方梅大爷和地区水利局下放干部李永和工程师,进行项目论证和水稻种植可行性研究。
种水稻需具备优质土壤,充足水源,温暖气候,优良稻种,及科学的田间管理等条件,才能高产丰收。 知青到大新屯前,也曾试验种过水稻,但没有成功,导致一部分人认为大新屯种不了水稻。 在大队党政班子召开的讨论会上,土专家及李永和工程师发表了决定性的意见: 大新屯土壤肥沃, 捏把黑土冒油花,插双筷子能发芽,可不是吗,这东北平原的黑土层, 是大小兴安岭树叶经过1200年才形成的腐植土,在全世界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土壤,这里有丰富的水源, 紧靠黑龙江,屯子南边有天然大水泡子,还有大小科勒河, 这条科勒河是一条自然形成的河,与大江相通,每年五月初达子香开的时候把小兴安岭山坡都染红了,那经过冬季积存在山上的白雪,溶化成清沏的山水,顺着山涧哗啦啦的向山下的科勒河流去,人称桃花水。如遇干旱年,屯子南头大水泡子可以当水库作储备用水,这不就是天然的水源吗? 这里空气没有污染,没有沙尘暴、雾霾,PM值绝对达标,是天然大氧吧。稻种可选早熟品种丰收1号,可以挖一条人工水渠,把科勒河水引过来与泡子水贯通。
这里纬度高,播种期后的日照时间长,有利于水稻白天的光合作用。昼夜温差大,有利于水稻积累足够的糖分,淀粉和蛋白质含量较高,产出的大米营养更丰富。水稻生产周期长,一年一熟,土地有足够的时间恢复肥力。这样的水利项目论证是客观科学的,四十年后的今天我仍然认为是对的。李永和这个水利专家,充分发挥了他的技术专长。根据大队领导的安排,我参加了水稻种植小组,跟杜大爷、李工一起学习研究水稻和水利工程的一些工作。
一九七零年冬春,县公社号召开展兴修水利。大搞农田基本建设,整个大新屯村动员起来了, 男女老少,知青,都到水利工地干活,挖沟开渠,挑土,抬土,工地上彩旗招展,热火朝天。记得有一年,可能是一九七二年吧。山上的桃花水特大,泡子决口,南头玉米地都淹了,把闸也给充垮了,必须把水闸重新固定安好,但水流很大用草袋子,麻袋装土扔到决口处就被大水冲跑。水稻田刚打完稻埂,如不堵住决口,稻田将被水淹,我与杜大爷焦急万分,水稻田危险,当时我什么也没想,一下子跳到齐腰深水中,用身体挡住被冲倒的水闸, 挡住扔下的麻袋,这一招真还管用,麻袋没被水冲跑,大家迅速往水中再扔麻袋填土,很快垒起了一堵麻袋墙。堵住了泡子决口,重新把闸装好。
按照二十四节气的说法,谷雨种大田,立夏到小满种啥也不晚,过了芒种,不可抢种,农时季节不饶人,春不种,秋不收啊。中国农民生存的命根子就是土地,失去了土地,农民就失去了他们的生存条件。我与杜大爷,李永河工程师奔波在水渠与稻田中忙活着。
我每天早上与杜大爷去水渠挖开放水口,让水渠水往田地灌水泡地,晚收工时再把水口堵住。十亩面积的水稻田用了近七天时间放完水,旱地己变为水田等待耙地,用一块木板拴住绳子,两人一组,一人前面拉,一人后面按注木板在水地里把地耙平。五月的山水冰凉刺骨,虽然也穿雨靴,在水里没走几步全进水了,干脆不穿了,扔掉雨靴,光着脚在水里干活。实在受不了就赶紧上来喝口白酒暖和一下身体,又下到水中,直到把地耙完。那种艰苦的活,现在的人,给他再多钱也没人干,会得关节炎啊。但是大新屯的知青和乡亲为了种出水稻再苦的日子也能过,再遭罪的活也得干。
转眼到了立夏,撒下的种子,从水里露出了秧苗,六月初稻秧苗开始返青进入分蕖期,这是非常重要的时期。必须加强田间管理。我与杜大爷每天查看苗情,墒情。查看是否有病虫害,这期间田间管理主要是水层管理,灌水深浅影响分蘖的数量和生长。浅水灌溉能提高水温和地温,又能增加土壤含氧量和有效成份的释放。使分蕖期的氧气和光照充足,促进分蕖和生根。水层必须保持在3—100px”即寸土不漏泥”我与杜大爷采取排水晒田提高地温和深水灌溉相结合的方法,控制无效分蕖的发生。同时为防止稻瘟病,及时喷洒农药。使用的是国产农药杀菌剂稻瘟净。按农药使用说明书比例,加水与农药搅拌。然后倒入喷雾器中。那些天我与杜大爷每天身背喷雾器,带着口罩对水稻叶面进行喷洒,农药味呛人,直刺鼻子,每天打完药,全身一股浓重的农药味。只能晚收工后脱掉衣服,光身在水渠边,用水渠水洗身体,第二天继续穿那身衣服喷洒。
经过打农药,这稻瘟病没有发生,但稻田里杂草,什么草稗子。野蒿子,狼尾巴草都出来了,进入八月初,水稻进入抽穗,灌浆期。 从抽穗,开花,灌浆成熟需四十天左右时间,水稻器官生长基本停止,转移到米粒的形成和充实。是决定结实率高低和千粒重大小的关键时期,必须把杂草除干净,那时水稻除草剂也有卖,但价格很贵,买不起,我们就用手拔。但这用人工拔,只能拔大草,落在地里的草籽是永远拔不光的。犹如割韭菜,割了一茬,又出一茬...... 为防止空中的鸟来吃稻穗。我每天背上步枪,随时轰鸟。时有不请自来的空中大鸟落在水渠边,原来这水渠中的水是从科勒河,泡子水引进来的,里面的鱼也顺着水渠游进了水稻田,都是一些小沙胡卢,嘎亚子,也有一些泥鳅鱼。成了大鸟的美食,所以我有时会对着天空放枪,把大鸟赶走,怕伤着稻子。
图:高寒地区种水稻 一份汗水,一份收获,九月重阳节过后,秋高气爽,风和日丽,早晚有些凉。到了水稻收割季节了,那十亩稻田金光灿灿,在微风的吹拂下稻穗压弯了腰,人们脸上充满欢乐,全村老少爷们齐上阵忙着收割水稻,这十亩地打了近三千斤稻子。平均亩产近三百斤,这个产量在当时看不算低,2012年全省第五积温带平均亩产才450斤,如扣除这四十年地球升温,气候转暖因素外,应该讲还是不低的,一九七二年十月黑河日报在头版新闻刊登了如下报道:”我县张地营子公社大新屯大队在高寒地区东经125度。北纬51度种植水稻成功,打破了高寒地区种不出水稻的禁区,上海知青吃到了自己种的水稻”,那年知青,全村每户人家都分到了大米,尽管大米中有不少草籽。但经过过筛后,那一粒粒雪白滚园米粒,晶莹剔透,油性很大,闷出来的饭,非常香! 当我看到知青和乡亲们吃到自己种出的大米时,我的心中情不自禁的唱出了水稻丰收的歌,这丰收的歌唱的是大新屯人种水稻的苦辣酸甜,这幸福的歌唱的是大新屯的今天,明天,大新屯的父老乡亲,我的父兄,他们一辈子爱中华默默无闻。 四十年后的今天,我们这些当年下乡插队落户的知青己回到上海。市政府为保证老百姓能吃到大米,在黑龙江省水稻主产区投入巨大资金建立粮食基地,每年从黑龙江省调运优质大米100万吨来沪, 五常、虎林。密山、东宁、鸡西、延寿等省内水稻重点产区的大米早己进入商场、超市,走进千家万户的上海市民的饭桌,每当我吃到黑龙江大米时,就想起在大新屯种水稻的情景。2010年8月我回屯子去过一次,由于行程安排仅呆了几个小时,不知当年修的水渠、闸是否还在? 我想屯子南头的大水泡子,大小科勒河肯定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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