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这一代人,生活经历是复杂丰富的,爱情大多也却是原生态的。后代多数也只有一个。
作者大普下乡在北大荒尾山脚下
果满芝和麦胜利是文革前的初中同学,停课闹革命那阵子,大个子大嗓门的麦胜利是学校红色造反团的急先锋。果满芝是学校宣传队的疯丫头,也是麦胜利的铁杆追随者,每天形影不离。后来两人一起徒步走当年红军长征走过的路,当红卫兵长征队走到陕北地界的时候,单薄的果满芝又累又饿,一下子昏倒在一片麦地的路边。走在最前面的麦胜利知道后,就走过来把军用水壶里的最后一口水喂给她,然后就背起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恍惚中,她就感觉金黄的麦浪在眼前不断地起伏…… 她们用青涩的青春开拓了创举,胜利地到达了吴起镇,后来到了北京。两个人在那疯狂的时代,折腾的精疲力竭的时候,下乡运动开始了,于是就一起报名去了黑龙江省北安的劳改农场。 北大荒原生态的山水真是太美了,可是整日疲惫不堪的知青们无心欣赏。果满芝有当知青连长的麦胜利做精神支柱,每天还是很快乐的;麦胜利有果满芝缝补浆洗的细心照顾更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用现代的话说,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下乡第三年,在农场备耕准备播种小麦的时节,麦胜利光荣地参军走了,果满芝也发现自己的肚里有了新的生命。焦虑恐慌让她彻夜不眠,很多去“病”的苦招损招用过了无济于事。最后只能在知青们猜疑轻蔑的眼光中,靠勒紧裤腰带打发日子。 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麦胜利来信说:新兵集训提前结束了,部队在大山里的隧道里施工,每天都有险情发生……我们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一定把我的根留住……… 小麦扬花的时候,果满芝已经坦然地挺起肚子大摇大摆地出入食堂和宿舍,知青们也习惯了她的存在,甚至还多了几分同情和关心。分场领导安排活时很照顾她,果满芝却自己逞强,什么重活累活都跟着干,恐怕别人瞧不起。 麦收开始了。全分场召开动员大会,学校停课,后勤和家属一律下地抢收。果满芝每天一步三摇地跟在食堂的人后面,去麦地送饭。麦收到了第五天,人困马乏机械犯卡,果满芝虽然早上感到腰酸痛,但还是坚持去了麦地。当她坐在麦秸堆上后,腰疼的更厉害了,在东风自走收割机的轰鸣声中,她临产了。大解放车拉着满车金光闪闪的麦粒停在地头边,还未来得及拉她去分场的卫生所,一个女婴的哭声在翻滚的麦浪中传出,在场的所有人在一阵屏住呼吸的沉默之后,绽开了这个秋天最灿烂的笑容。此时,婴儿的哭声,人们的说笑声,机械的轰鸣声,汇成一首生命交响曲在北大荒麦地的上空回荡。果满芝给这个女孩起的名字叫麦地。 白驹过隙,时光飞逝。麦地上大学那年,麦胜利转业到地方,在政法部门当了处长。 麦地长大成人结婚生子后,定居在北京,工作在外企。她所有的个人信息名片标注的名字都是麦蒂或Maddie。 果满芝退休后一直闲居在家。麦胜利离休后,经常到处参加社会五花八门的活动,每次回来都大包小裹地拿回很多礼品。这让果满芝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不知是满足还是歉疚。其实,她明白麦胜利并不喜欢这些东西,他喜欢的是权力派生出来的满足感。去年夏天,有一次麦胜利竟然拎回来很多莫名其妙的保健品,由此可见他厅级干部的身价递减,竟然沦落到给卖假药的当托坑骗老百姓的地步。果满芝心中的偶像轰然坍塌,和麦胜利大吵了一架后,去了北京姑娘家。 " 麦地长大成人结婚生子后,定居在北京,工作在外企。她所有的个人信息名片标注的名字都是麦蒂或Maddie。" 女儿麦蒂着急忙慌地把她从首都机场接到家里后,又去单位开会。不看不知道,一看心直跳。姑娘家里是内衣满床飞,外卖包装一大堆,碗筷没清洗,窗台一层灰。果满芝叹了一口气,开始动手干活。 果满芝在姑娘家,重复着千篇一律的劳动,不免也有些孤独乏味。倒是每周双休日能和寄读在私立贵族学校的外孙子嗨皮一下,也是满开心的。当然,女儿为了感谢妈妈打理家务,也给她买了不少衣服和化妆品。她一看价格标签,舌头伸出去半天才收回来。不过,不能让舌头闲着,她埋怨女儿乱花钱的时候,说的是眉飞色舞,批评女儿邋遢的话是说的是喋喋不休。 快过年了,总要和老伴好好唠唠。电话打了半天,好不容易通了。寒暄几句之后,老麦兴奋地告诉她,两人分开后,他已经不参加社会的任何活动了,秋后和离休的朋友来到海南本省的老干部活动中心。在这的几个月里,加入了多个全国精英成功人士群;自己也建立了好多微信群,光三百多人的知青群就有三个。还有注册的《麦子熟了》知青文学平台的粉丝已经一千多人火爆异常。现在虽然整天废寝忘食夜以继日,但是终于找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精神魂灵,他将用生命的最后时光,冲击理想欲望的顶峰。最后他还说要纵观国际激荡风云,随时准备重返战场。 果满芝听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自言自语地说:麦胜利要疯了,他的狂热的情绪复燃,这“病”将融入他的神经和血液中,这辈子他是挣脱不出这张“网”了。 三八节之后,果满枝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一向懒散的女儿开始不让她给洗衣服,还经常晚上不回家吃饭。后来到星期天和节假日,外孙子回来的次数也少了。开始问起女儿,麦蒂说,你年龄大了应该多休息,或出去走走。后来问时,麦蒂除了含糊其辞,就借故转移话题。再后来问她时,干脆就很不耐烦地说句:“甭唠叨了。” 母亲节前一天,麦蒂出去办事,外孙子总算留在家里和她在一起玩。中午她给孩子煮了面条加荷包蛋,可是外孙子不要吃,非要吃汉堡包。当她把碗再次放到孩子面前时,外孙子一挥手,就把碗打翻在她身上。一气之下,她抬手在孩子的屁股上拍了两下,结果外孙子大闹不止。麦蒂恰好这时回来,孩子哭着当妈妈告状,果满芝刚想解释,麦蒂拉起孩子出门走了。 母亲节那天中午,麦蒂在预定好的“全聚德”给母亲过节。席间,麦蒂自己没怎么吃总给她夹菜,左一声妈,右一声妈地叫个不停。果满芝心头一热,满天的疑云都散了。心想,自己生的姑娘,有什么过不去的。 饭后回家的路上,麦蒂在车里跟果满芝客气地说:以后再也不要打孩子了,在国外这是犯法的事,就算国内不犯法,也会给孩子造成精神伤害。还有过段时间,要带孩子去国外看爸爸。你自己在家我不放心,要不给你买机票,上海南我爸爸那里玩一段时间。正当果满芝脑子发懵的时候,车到家门口了。麦蒂先下车,就绕过来给她打开车门。把她扶下车后,在她耳边说,我还要带孩子参加老板的party,你先上去吧。 果满芝不知道自己怎么上楼进的家门。躺在床上细细一想麦蒂近来的言行,她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麦蒂不愿意自己住在这里。自己已经成为这里一个多余的人,或许是地球上多余的人。泪水顺着眼角流到枕头上,她不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了,麦胜利、麦蒂还有自己都怎么了。想着想着眼皮就抬不起来了…… 恍惚间出现了无边无际的麦浪,无边无际的白云。 她不知道自己躺在麦浪里,还是躺在白云里。一转眼,发现自己被一面面彩旗围着,她知道这些旗帜,原来都是插在每块收割麦地的地头。此时,她感到自己无比强大,拥有整个世界;一会儿,又感觉自己渺小的什么都没有了。忽然,一把镰刀割断脐带,她声嘶力竭地喊着:“麦地…”猛然她从梦中惊醒。 果满芝起身后,从容下地有条不紊地收拾行李。午后温柔的阳光投进屋里,周围很温馨。果满芝洗完脸后,在镜子前揉了揉眼睛;理了理花白的刘海儿,转身环视了一下四周,又掏出钥匙放到门口的鞋架上。她撕下了台历上标有母亲节字样的红页,然后掩门而去。 全文完
今日尾山农场
作者简介: 大普:张玉普。哈尔滨下乡到北大荒尾山农场知青,国企管理者,高级职称。现为《世界艺术家联合会》会员,《夏威夷国际作家艺术家联合会》艺术总监。《音韵墨舞》创办人。曾发表刊物小说《北大荒之恋》。三百余篇/首诗歌散文,唱词歌词作品在《夏威夷中国日报》《美洲文化之声》《美国中文作家园地》《音韵墨舞》《现代诗歌》《朗诵联盟》《知青网》等二十几家纸刊网刊发表。
作者:大普
文章已于2022-09-06修改 责任编辑: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