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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傣玉娣

时间:2024-02-25来源:上海市知识青年历史文化研究会 作者: 叶铁淳 点击:
第一次见到少傣(傣族姑娘)玉娣,并不是在露天电影场上用手电照着(当年西双版纳傣族是用手电照着找对象的)认识的,而是在 大勐龙 新华书店略有坡度的门口。星期天,熙熙攘攘的人流后面,一位少女倚门而立,别有一番韵味。头上自然地搭着上海产的、有流苏

第一次见到“少傣”(傣族姑娘)玉娣,并不是在露天电影场上用手电照着(当年西双版纳傣族是用手电照着找对象的)认识的,而是在大勐龙新华书店略有坡度的门口。星期天,熙熙攘攘的人流后面,一位少女倚门而立,别有一番韵味。头上自然地搭着上海产的、有流苏的提花大毛巾(上海人叫浴巾),粉色的紧身衣佩着大红色的琵琶钮,一对大眼睛正夸张地向四周移动,眼球白的部分雪白,黑的地方乌黑,没有一点多余的颜色(她的眼睛在大勐龙是独具魅力的)。晨光拂在她的身上,宛然一道风景,给人过目不忘的感觉。平心而论,谁都想驻目一瞅,现在的话叫回头率高。

数日后,我和朋友到小街去玩,骑着单车,因颠簸,书包架折断了。转而,我们骑到公社的拖拉机站,欲借工具修理。车间里有一位长得眉目清秀的少傣正在开车床。这时对面屋里传来一个声音:“比郎香,马来进干弯考了(香大姐,过来吃午饭)”。我顺着声音看到屋里的人,正是那天新华书店门口的大眼睛。我大着胆子和她搭讪起来,发现她并不忌讳我,便试着跨进门槛,在她的招呼下抓了一团糯米饭,一支烟没抽完,我们的话题已展开了。噢!原来大眼睛姑娘叫玉娣,初中毕业后在站里做修理工,家住景龙寨。开车床的叫玉南香,是曼飞龙人。她们同住在拖拉机站,是好姐妹。我们厚着脸皮,半开玩笑地问她们愿不愿意嫁给汉族,她们只是笑着说:你们不会要我们。其实她们心里很愿意嫁给知青,尤其是上海人。问为什么,她们说上海城市大,不用爬山,男人很会做事,衣服穿得又好看。但若出嫁,得有个条件,必须给她们一块上海牌女式手表、“

的确良”朝阳格的衬衫、腰鼓形女包配丁字形皮鞋。还有,结婚时要多少丝线、多少酒,以及要学会养猪等等(按傣族的风俗,结婚后男的先住进女方家,两年后由生产队划地给他们造竹楼,然后再从女家独立出来)。其实,我和她们交往的真正目的是喜欢当地淳朴的风情,当然,她们袅娜的身段和细软的声线也很吸引我。傣家人有质朴的语言、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她们身上的美就像多姿的凤尾竹,经得起久看,耐得住推敲。在她们身上,能看到审美情趣的延伸,产生一种簇新的想象空间,耐人寻味。摸熟了她们的性格后,按她们的逻辑思维,我们必须要表白一下,我和朋友作出傻乎乎的样子:“少傣,尚个笃立了,立尚门了(你们人品十全十美了)”、“奥少傣进巴隆了,进莫隆呀(和傣族人结婚能吃到大鱼大肉)”。我们的话逗得她们藏不住羞涩,扑哧扑哧地笑出声来。她们笑得越甜,我们之间的距离越近。

几个寒暑,我们互相成为了生活中的一部分,就好像蜜蜂离不开鲜花、彩云缠绕着山峦,渐渐地成了“槟榔(朋友、自己人)”。这时,我的朋友对玉南香有了特别的感觉,而我没什么企图,对傣族的探究始终是一种唯美主义。傣族人性格内敛,要一对一叫她们出来比什么都难。玉南香出来时必须得有玉娣陪同,而玉娣则表示想和我交往,我却不能越过心中的底线。朋友要我帮他一把,为了成全他,我只好勉为其难,也“谈情说爱”起来。感情的变化相当敏感,不久,我的朋友和玉南香已形影难离。在橡胶林里徜徉,看他们每前进一步,我却似乎要放慢两步,因为前面是我不敢到达的终点。每次相约,玉娣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等着我说出什么关键词。我却犹如踩着窄窄的田脊一擦而过,总是用含糊其辞、风马牛不相及的故事来应付她。虽说避重就轻,但也度过了那段充满情趣的日子。月光朗照,把凤尾竹映得斑闪斑闪的,我们常在米兰熏香的小路上留下轻盈的脚步。朋友和玉南香走在前面,缠缠绵绵;我和玉娣跟在后面,弯弯绕绕、相视无语,任凭脚下踩着的树叶沙沙作响。隐隐约约的寨子似乎多情起来,远处不时飘来赞哈(傣族民歌)催人生情的吟唱。就这样,多少个美丽的夜晚,多少甜言蜜语遗留在了林间的小路上。
1979年1月31日,版纳还被寒意笼罩着,知青返城的热潮却一浪高过一浪。再好的芦笙也难吹出好恋歌了。我们受邀去她们那里。那天,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镜子、木梳、胭脂和依兰香野花,看着这一切,我的心像灌过铅一样沉重。忽然,她们两个坐在床边,照镜梳妆起来,把发髻盘得服服帖帖的,然后依次插上五朵依兰香,顿时整个屋子芬芳起来。玉娣告诉我,为了今天的约会,依兰香是她下班后去山上刚采来的。傣族姑娘在男人面前打扮,是最“碍(害羞)”的。今天,她们把最“碍”的东西作为最爱的礼物送给了我们。于是,我们最后一次走入树林,直到露水沁人心脾。心里的结系了一个又一个,要开口和她们道别,比用锄头挖个树桩还难。我伺机轻柔地采下玉娣头上的五朵依兰香,放在她的手心里,一边用傣话含蓄地数着:“能、双、山、吸、哈(一、二、三、四、五)。”玉娣看出了我的心思,终于说出了心里想说的话:“古哈来奥拜恨啦(你们都很想回家了)。”借着月光,我看到她的眼眶里霎时闪起亮光。我沉重地点了点头,怅然地凝望着浩瀚的星空,无言以对。

那夜,觉得小路越走越长,玉南香穿着紫红色的毛衣,玉娣穿着翠绿色的毛衣,上海产的大毛巾照样搭在头上,在月光的衬映下一闪一闪的,那是她们留给我的最后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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