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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探端木宏峪的峥嵘岁月
“刑警803”大厅里的端木宏峪铜像 葛春峰 摄
端木宏峪 胡明 摄
在上海，有一个人的名字是和“刑警803”联系在一起的，他就是被誉为“东方福尔摩斯”的端木宏峪。 端木宏峪是新中国培养出的第一代名探，是共和国的刑侦专家，他为我们这座城市的平安稳定殚精竭虑，他传奇的一生早已镌刻在“803”的丰碑上。 ■章慧敏 人间女儿，世间真情 1995年9月3日，端木宏峪的人生画上了句号，终年68岁。几天后，一位姑娘走进了上海的一家报社，腼腆地拿出一封信说：“我想要表达的内容都写在信里了……”没等记者回过神，她便匆匆告辞了。 原来，姑娘前一天读到记者追忆端木的文章，感动之余觉得应该为这位无私无畏的名探做点什么。她想到了为他塑一尊雕像作永久留念，于是饱含深情地写了一封信，还在信封中夹了300元钱，表示这是第一笔塑像的费用，明年春节前她会凑齐1000元再寄来的。姑娘说，虽然这些钱对塑一尊雕像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可这是她由衷的心意。信的最后，她署上了“人间女儿”这个名字。 3个月后，“人间女儿”又汇来了700元钱。 上海刑侦总队的民警后来得知，姑娘是名下岗女工，经济拮据的她为了表达对英雄的崇敬之情，省吃俭用了半年才积攒下这1000元。这样的义举令民警们感慨万分，他们觉得为老处长端木宏峪塑一尊雕像是个好建议，要塑就请沪上著名的雕塑家来塑，塑出端木传神的气质。 1996年夏初，著名的油画家邱端敏和雕塑家吴慧明夫妇应邀来到“803”（“刑警803”，是上海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总队的代号，因其门牌号为中山北一路803号而得名）。他们一次次地与端木的战友和亲属交谈，还看了大量的资料及录像。渐渐地，端木的形象在他们的心里越来越具体化了。 1998年12月26日，端木的铜像落成揭幕仪式在上海刑侦总队举行。铜像中端木身着便衣，额上的皱纹记录着他的风雨沧桑，深邃的目光仿佛穿越时空。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上海市公安局第一次为一位民警塑像，而端木扛得起这个荣誉，因为他是“刑警803”的一面旗帜，给每一个刑侦警察留下了“勇者无畏、智者无敌”的精神榜样。 储蓄所盗影 端木从警40年，曾破获过无数个案件。跟他共事的刑警们都说：“只要看到老端木在侦破现场，大家的心里就觉得有谱，就感到安心。”就像是一根定海神针，端木在关键时刻总能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然而，这根“定海神针”的功力并非一蹴而就，那是不疯魔不成活的敬业精神累积而成的。 让时间回放到1954年的除夕吧。那天中午，淮海中路、天平路路口的人民银行第五储蓄所发生了巨额钱款被盗案。储蓄所被盗，这在新中国成立后的上海还是第一次。 当年的端木新婚不久，他和妻子正准备好好过个春节，但案情就是命令，这就是刑警的职责。 到达现场后的端木看到储蓄所的大门完好无损，室内的两扇木窗都钉上了铁栅栏，也无被撬动的痕迹，可储蓄所内一片狼藉：柜门和抽屉都被撬动过，却没留下手印。盗贼是从哪里进来的呢？这时，端木看到屋顶上有一扇半掩的气窗，没钉铁栅栏，断定盗贼是从气窗翻越进来的。 储蓄所的窗外是一堵高约1.9米的砖墙，显然这堵墙就是盗贼攀爬气窗的借力点，而从在围墙、气窗以及室内留下的横道花纹鞋印来看，这是一双40码左右的“生产牌”胶鞋。 端木认为作案的人一定戴着手套并有前科劣迹。从40码鞋印推断，盗贼是个身高约1.6米的年轻人，上了岁数的人不太可能灵活翻越高2米以上的气窗。端木提出了自己的侦查思路：摸清上海地区近期有无类似入室盗窃的案件，各家储蓄所密切关注有谁携带被盗号码的储蓄单来取款…… 消息很快传来，新成分局辖区内不久前发生过一起从气窗翻到商店仓库盗窃的案件。被盗的物品中有圆珠笔、铅笔及化妆品。一位女士反映，有个青年向她兜售过整盒的化妆品。她报出的化妆品和被盗化妆品是同一个牌子。 端木看到了破案的曙光，他清楚自己的侦查思路是正确的。警方追踪到兜售化妆品的是个叫邱润生的印钞厂工人。为了不打草惊蛇，端木请里弄干部以检查卫生的名义上门查看是否有可疑的被盗物品。果然，里弄干部进门后就发现了邱润生家里的各式化妆品。一个既不开店又不做生意的人家囤着那么多化妆品干吗？ 公安人员立即到邱家搜查，这下发现了更多的赃物：圆珠笔和铅笔整盒整盒地堆在床下，炉膛里还有没烧干净的存单纸屑……在证据面前，邱润生交代了他和名叫丁炳源的同乡已多次盗窃过的仓库，这次两人商量着再捞一把过个肥年，于是在除夕早上携带了老虎钳、螺丝刀等作案工具寻找方向。中午时分，他们见天平路储蓄所的大门锁着，窃喜可以趁员工午休时间捞一把，便一个望风，一个翻窗入室盗窃。得手后，邱润生分到的是储蓄存单，他不敢到银行取钱，可又急于要钱还赌债，便兜售起赃物，不料露了马脚。 虽然端木和妻子没能过个团圆年，但他采用的“一箭双雕”并案法成功地侦破了“储蓄所盗影”。1954年2月18日是值得纪念的一天，他和战友们破获了沪上首例储蓄所被盗案。 敏锐的猎人 40年来，端木的“嗅觉、证据、推理”的侦查初心从没改变，不同年代的案件，不同的侦破手段，不同的经验积累，是他执着于事业的宝典。他不仅严于律己，对后辈也要求严格，一步一个脚印是他对年轻人最直接的勉励。 刑警汪栋明回忆起与端木共事的最大感受是压力和获益并存。1981年小汪从公安学校毕业，“老端木”的名声对他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而言就是传奇。等到成为端木的部下后，他才真正领悟到端木对年轻人的培养和鞭策从不含糊。 小汪出道不久，去松江地区调查一起凶杀案：一名女性被发现死在河里，经法医鉴定是他杀。在调查中，小汪敏感地意识到死者的情人有重大的作案嫌疑，却因为种种原因没采取措施。 端木到现场后，得知小汪没有采取措施，脸涨得通红，指着小汪呵斥道：“你懂不懂侦破案件的基本常识？嫌疑人就在你眼前，你居然让他逍遥自在？如果他是真凶，必然会串供。” 这时的小汪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觉得端木像个敏锐的猎人，不会放过一丝一毫可疑的气息，而自己缺少的就是这种境界。经侦查发现，凶手果真就是被害人的情人。审讯中他交代说两人因为琐事而争吵，女的威胁要公开他们的情人关系，他怕事情闹大而起了杀心。 自松江案件被端木批评后，小汪一直牢记一名刑警的职责所在，跟了端木整整10年。端木始终在用榜样的力量激励着年轻的刑警们，那是不疯魔不成活的敬业精神。小汪至今怀念那段岁月，队员们下班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急着回家，而是抢办公桌。他们把办公桌当床铺，睡在单位里等案子。 半枚灰指纹 20世纪60年代初，日夜奔忙在侦查一线的端木积劳成疾，1.8米的大高个体重锐减到60公斤，不得不住院治疗。 这天，普陀区公安分局的刑侦队长老李来探望端木。端木从他的神态中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中山北路林家港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死者是70岁的马杰山，报案的是他儿子马建东。老马以收旧货为业，小马则在吴淞的一家工厂做临时工。因为工厂离家远，小马每周六才回家一次。 小马这天回家，发现父亲倒在房间里，身旁还横放着一把菜刀。小马大惊失色，扶起父亲时手上沾满了黏糊糊的鲜血，吓得他大喊救命。等他回过神来，发现父亲存放金饰品的一双布鞋不见了。 林家港是个棚户区，人口密集，若有陌生人出没很容易被人撞见。老马被害那天，邻居们没见有外人去过马家。 法医鉴定老马是窒息后被切断颈动脉致死的。凶手是谁？大家一致认为小马的嫌疑最大。因为案发前几天父子俩为钱的事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小马原本周六回家，但这一周他往返家中数次。同事们询问原因，他的说法前后不一，一会儿说和人约好了还钱，一会儿又说要去送鸡蛋，还说送钥匙回家。有邻居看见小马在案发后心神不宁，经常半夜里在弄堂里来回踱步。按常理儿子一定希望早日破案为父申冤，可小马却催着早日将父亲的遗体火化。不过，小马在审讯中坚决否认自己杀害了父亲。案件一时陷入僵局。 听完李队长的叙述，端木问了一个看似和本案无关的问题：“最近林家港的治安情况怎样？” “大案很少，小偷小摸时有发生。” “辖区发生小偷小摸，说明治安情况不稳定。我个人认为这是一起盗窃杀人案，多半是熟悉老马的人干的。你想一下，谁会平白无故去杀害一个收旧货的老头，而且是直奔放金饰品的鞋子去的？很可能罪犯在作案时被老头发现了才下杀手的。这样吧，你带我去看下现场，是否还留下些什么线索。” 端木溜出医院，跟着李队长去了林家港，他在老马的房间细细地查看，不放过一个旮旯。忽然间，他发现房间里一只旧柜子的脚跟处有半枚灰指纹。他兴奋地说：“指纹越低矮就越有价值，按常规来说，谁会去触碰满是灰尘的柜脚呢？” 新一轮的调查取证围绕着半枚灰指纹紧锣密鼓地展开。老马的外甥、32岁的汪家林不久便进入了警方的视线。他住在马家斜对门，曾因偷窃被惩罚过。调出他的指纹卡进行比对，发现菜刀上的血指纹和半枚灰指纹都和汪家林左右手拇指指纹相吻合。 在证据面前，汪家林对自己杀害舅舅的罪行供认不讳，犯罪过程和端木的预判几乎一样：他在偷窃时被老马发现，于是杀人灭口。 李队长又赶去医院把“半枚灰指纹”的侦查结果告诉端木，连称他是神探。端木呵呵一笑说：“天下哪有神探，如果把自己看得神乎其神，那就不进则退了。” 生擒“东北虎” 1989年，62岁的端木光荣离休。手拿大红封面烫金的离休证，端木百感交集。这几十年来，超负荷的破案经历，令端木疾病缠身，但只要不躺倒，大案的现场总有他的身影。 曾任《人民警察》美术编辑的胡明回忆道，1987年11月16日于双戈持枪抢劫杀人案震惊全国，重压之下的端木仍然沉着地电告公安部，争取10天内侦破此案。 端木带了3条烟、1斤茶叶进驻专案组，做足了奋战10昼夜的准备。第6天，于双戈在宁波落网的消息传来，专案组成员兴高采烈，他却瘫坐在沙发上进入了梦乡。端木太累了，以至于有人为他脱鞋他都不知道。鞋子脱掉后，大家看到的是肿得像馒头似的脚背。 胡明还回忆道，因为杂志封面需要端木的照片，为端木拍照时他看到当年50多岁的端木两只眼袋又肿又大，一看就是睡眠不足引起的。拍摄前胡明对端木说：“你坐下休息，我来调焦躁，等调好了叫你。” 端木坐在椅子上双眼微闭，香烟袅袅，升腾半空。准备工作完成后，胡明喊了声：“老端木！”端木的头瞬间转了过来。胡明一惊：刚刚还显得老态龙钟的端木的灵敏、警觉就在刹那间爆发。 这张精气神十足的黑白照片后来被许多地方引用。端木真人不露相，但他的脑海中始终绷着一根警觉的弦，一有风吹草动，他就是个猎狐的高手。 1989年5月初，离休后的端木接到市局领导的指示，请他再度出征，指挥擒获“东北虎”的战役。当年，在万里铁道线上接连发生歹徒持刀抢劫旅客的特大案件，这批以“东北虎”自居的犯罪分子严重地威胁着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市委领导根据中央领导的指示精神，提出了将“东北虎”一网打尽的要求，还铁道线一条平安之路。 这起“生擒东北虎”的大案可以用战果辉煌来形容：在10个月的时间里，端木率领的专案组的足迹遍布全国12个省的20多个城市，行程达10万多公里，先后抓获“东北虎”62名，摧毁犯罪团伙14个，端掉流窜犯藏匿的落脚窝点16处…… 在“生擒东北虎”专案的表彰大会上，端木接过了市领导颁发给他的奖章和证书。对他而言，无论破获什么案件都是本分工作。他愿意做一名刑侦战线的老黄忠，只要警号声响，他便是热血铸就的战士。 端木宏峪离世已近30年，但人们并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忘记他为新中国的平安稳定而全身心付出。这是一种精神的延续，事业的传承，经一代又一代发扬而光大。 责任编辑：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