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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年前的往事： 陕北农村很重视过年，进入腊月天基本处于农闲，家家户户准备食物，平时省吃俭用，过年要喝米酒吃大肉。我们是来自北京的知识青年，初来乍到又没有什么产业，比贫下中农还赤贫，这个年怎么过呢？经大队党支部研究决定，将我们全部分到老乡家过年，我很荣幸分到了馬队长家。 我开始翻箱倒柜也找不出像样的东西，我在京城長大受家庭传统教育，知道不能空手到人家吃饭。我找到几枚大的毛主席纪念章，还有离开北京时，老师及同学们送的日记本及钢笔。 队长家条件不错，住上了三间石窑，有4个小孩，当我把纪念章，笔记本和钢笔，都分给了他们，孩子们都高兴地跳了起来。 除夕之夜晚餐很丰富，有炸油糕，扁食（水饺），队长还邀请我喝米酒，这是他婆姨用糜子酿的，一大碗下肚，我感觉浑身上下都热呼呼，血液直冲脑门，我满脸通红，马队长哈哈大笑，小徐，你酒量不行啊！ 此时队长婆姨冲了进来，她一直在灶房忙碌，她看到我的样子赶紧让我先吃点菜，然后责怪马队长，你咋把北京娃灌成这样！ 趁着茫茫的夜色，我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冷锅冷灶的知青点，爬到炕上蒙头就睡。 山村里响起了稀稀拉拉零散的爆竹声，我梦到了北京的父母，他们孤零零守候在大房子里，孩子们都先后下乡了，我去的最远直接到陕北农村，弟弟妹妹都在北京郊区插队。每逢佳节倍思亲，睡梦中的我流淌着辛酸的泪水。 突然我感到身上很温暖，我睁开了眼睛，看到灶眼闪动着红色的火苗，土炕也有了温度。这个娃醒了，我闻到呛人的烟草味，原来是马队长夫妇都来了，他的婆姨还端来一大碗水饺，并且为我点燃了柴火，烧了一锅开水。我赶快坐了起来，招呼他们入座，然后自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狼吞虎咽吃那一碗水饺，慢慢来，别噎着！队长婆姨好心规劝着，吃饱了再陪我去喝酒，今天年三十就得熬一夜，马队长又开始发号施令了。 除夕夜飘来了雪花，整整下了一夜，初一早上满天洁白，马队长心情大好，好雪啊，瑞雪兆丰年！苦了我们这些知青，大家还穿着塑料底的布鞋，我走在山路上被滑倒好几回。临到晌午了，队长在对面山洼上喊我吃饭，我苦笑着回应着，我不去了。我实在惧怕穿这鞋走雪路，一不留神还不掉沟里。 窑洞门被打开了，夹带着一股凉风，队长的儿子跑了进来，风尘仆仆满脸通红，他脖子上挎着一双胶底球鞋，让我换上，说这是他哥哥以前穿的，妈妈到延安城买的，我试试真合适。你哥哥呢？我怎么一直没有见过。队长儿子低垂下头，小声说着，俺哥哥殁了，前年发洪水窑洞塌了，他被砸死了。俺爹才下决心，建了三间石窑。我心情很沉重，马队长家失去了長子，作为父母一定是悲伤欲绝。 小徐哥哥，你不要嫌弃，这双鞋子我哥哥一次都没有穿过，俺娘说你与哥哥个头差不多，你们都属虎，一年生人，娘打发我让你换上鞋，来家里吃饭。 队长家院落很大，陕北农村家家户户都没有围墙，院内堆满柴火，房檐下挂满干红辣椒。雪后还刮起了西北风，气候干冷干冷，这么冷的天，队长家那几个娃裹着带补丁的棉襖，流着鼻涕，还在外面玩耍。 队长婆姨又温了米酒，掀开锅盖，真是香味扑鼻，原来是她炖了一锅肉，马队长与我盘腿坐在炕头上，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我酒足饭饱，又与馬队长聊起中国历史人物，馬队长听得非常入神，一再夸奖我们，是毛主席派来的知青，有文化有知识。馬队长见我吃饱了，偷偷递着眼色，婆姨赶紧往肉锅里又续进许多土豆粉条，婆姨又开始往灶眼添柴，灶房又是热气腾腾。过了好一会儿，队长哼了一声，婆姨才站了起来，打开房门，吆喝着孩子们进屋，已经在外面冻了几个小时的孩子们终于特赦回家了！ 正月初二村里举行热火朝天的象棋比赛，“远来的和尚会念经”我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路过关斩将荣获冠军，馬队长又提出来给我加两个菜奖励。在饭点上，婆姨又将娃娃们轰出去，我虽然刚刚18岁，也能看出眉眼高低，队长夫妇是让我吃饱喝足后，再叫孩子们上桌。今天我是坚决不答应，必须与孩子们一起吃饭，我把为我做的摊鸡蛋，炒肉片，都分给了孩子们一齐享用。连曰来，在馬队长家吃饭，从没有见过婆姨上桌，她总是默默无闻在灶房忙碌。 又有好事儿，通知我到大队部领奖品。我兴冲冲拿过一看，原来象棋冠军奖品是一幅红色被面。我灵机一动何不作个顺水人情送给马队长，权当我几日伙食费了。我们跟村里都厮混熟了，见到我们狗都不叫唤，我直接推开了馬队长家的门，只看到婆姨用手掰开黑面馍，用煮熟的土豆渗着吃，费劲地咀嚼着。她忽然看到了我，慌乱之中将黑馍藏在身后，我一把扳过她，搶下她手中那块馍，这哪里是馍呀！简直就是糠的混合物，没有土豆拌着，难以吞噬。我的眼睛潮湿了，大婶您太苦了，怎么过年还吃糠咽菜。 我回到知青点，召集同学们开会，我讲到乡亲们都很困难，我们决不能再给老乡们增加负担了，从即日起我们知青点开伙，我们宁肯饿肚皮，再也不能蹭老乡的饭了。 进入了农历二月初二即龙抬头，我也请村里刘老汉用剃头刀将头发全部“斩草除根”，自己的新发型完全是个秃瓢了，再扎上羊兜手巾，披上黑棉衣，典型一位陕北后生了！队长安排我去撒粪，我吆喝着小毛驴，翻山越岭驮着一袋干粪，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顺着耕过的土地，有序的分撒着粪土，种粒，农民们开始期待着老天降雨，种子生根发芽，秋天结出果实。陕北农村是靠天吃饭，广种薄收，我们接触到落后的山村，见证了贫瘠的黄土高原，才知道粮食来之不易，水的资源对于人类的重要。 每次出工路经馬队长窑洞前，都能见到大婶在门前纺线，或者坐在石板上纳鞋底，她似乎有着永远干不完的活。 大婶见到我的装束，噗嗤一笑，小徐真成了陕北娃了！然后又开始出神地打量着我，面容变成凝重，眼睛噙着泪花，娃呀，你真像俺的平娃呀！ 我磕磕绊绊赶紧赶着毛驴匆忙离开，当我在高高的山上干活时，发现大婶又蹲在延河畔，望着滚动的延河水，远处嶙峋的石头上晾晒着一身平娃的衣服，大婶每隔一段时间将平娃衣服洗净晾干，然后叠起来放入柜中。又过几个月再次重复这个程序，在母亲的心里平娃没有走，不知道哪天他就回家了！ 到陕北农村已经插队半年多了，整天进山干活，衣服磨损的很厉害，从北京带来的布鞋已经露出了脚趾头，现在讲时髦年轻人穿裤子，专门挑选露肉的服式，当年我们穿过学生装褪色了，破了好几处众目睽睽下显示自然风光。在知青点男女平等，轮流做饭，我干活比较麻利，草草收场把饭对付好。然后到河滩上把衣服都洗了，将鞋也刷了，都鋪散在大石头上接受日光浴。 傍晚我才想起来，河滩上还晾有衣服，当我从远处一望，河滩上空荡荡的，我的衣服不翼而飞了。我们这个村虽然偏僻，但也是交通要道往南十余里是著名的枣园，往东是延安城的宝塔山。这下糟糕了，衣服全丢了，今后难道俺要“赤身裸体”回归自然吗？ 我很懊悔垂头丧气回到知青点，同学们安慰我这里民风淳朴，我们都在河滩洗衣服，从来没有丢过。既然丢了也没有什么关系，大家你一件他一件，开展了学习雷锋活动，不一会儿又将我“包裹”起来。 大婶露面了，原来是她收好了我的衣服，将破洞全部补好了。 队长夫妇对我恩重如山，大婶将我衣服上的破洞全用厚厚的布一针一线缝补上去了，而且还将破鞋重新纳上皮子，加上坚固的麻线，我内心深处受到感动，俗话说受人点水之恩应以涌泉相报。本人是名穷学生，就是干一天农活挣的工分才合八分钱，囊中羞涩无法报答人家的大恩大德。 大婶来自陕西米脂县，这是出美女的地方，历史上出过著名美女貂蝉。大婶四十多岁了，虽然不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但也还是风犹存，由于是队长婆姨这个特殊的身份，在村里也是仪态万方有影响的人物。大婶人也漂亮，村里有什么大事都请她出面，大婶已经成为村里的形象“大使”了。 村里米家要到安塞县延河湾大队迎娶新娘，大婶光荣的成为陪娘，骑着披红戴彩的毛驴，在琐呐声中随着迎亲队伍出发了。 娶婆姨，这可是全村的大事。米家在村里摆了十几桌，请全村老少聚餐，当年物资特别匮乏，大伙凑粮食凑菜，准备全村人吃顿荞麦饸饹，队里还专门屠宰了一头羊。我们都喜气洋洋期盼着新娘亮相，鞭炮齐嗚，最后大家好美美地饱餐一顿。 等到太阳快落山了，迎亲队伍还没有回来，我们都跑到村口，眼巴巴望着远方。突然迎亲队伍二娃自己跑了回来，告诉我们迎亲队伍被扣了，让他回家报讯。原来对方变掛了，要求追加彩礼150元，否则不放人。米老汉立马阴云密布，愁得唉声叹气，连续三年了都交纳彩礼，怎么还没完没了，俺儿子娶媳妇咋这么难呀！书记，队长凑到一起商量同样也是一筹莫展，就是全村人凑钱也凑不到150块钱！米家做了大量迎亲工作，支锅盘灶，搭篷子，又请了全村人出席，这下子如何收场呀，米家颜面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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