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杰旧文:井冈山道路通天下,达扬经此万里行
时间:2015-04-17来源:未知 作者:王 杰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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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杨名扬晓沪。上海知青。原插队在黑龙江瑷珲。2005年,他发起了达杨万里行。王杰这篇文章记录了当时的情形。如今,斯人已去,按照王杰意愿,重发此文以表纪念。
达扬“寻觅留守知青,环行泱泱中华”的壮举,为海内外知青所瞩目。此行,其单人独驾,征程数万里,将穿江西湖南、跨云南贵州、闯西藏新疆、转青海内蒙、继而纵横白山黑水……中国知青作此壮举,达扬第一人,我闻之怦然心动。达扬此行第一站是“上海—井冈山”。见其行程中,有赴峡江县祭奠亡故知青的专项安排,作为峡江县上海知青联谊会会长,我决定陪同前往。
启程前一天得知,拟将达扬送至井冈山的知青朋友还有《上海知青》主编王建国以及上海市公安局黄浦分局的资深警官吴志强。当年,他们在黑龙江省爱晖县插队落户时,曾与达扬分享过同一块窝头,耕耘过同一垧荒原,关系比我近得多。2005年6月25日上午9时许,我们一行四人从上海云峰剧场正式出发。
当天中午途径杭州,浙江省知青联谊中心、浙江知青网代表专程赶来为达扬接风洗尘。杭州东北饭庄经理朱利凯先生为此向达扬赠旗一面,上书:“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我们擎起这面旗子一路疾驶,沿高速公路向西直奔江西,当晚下榻于鹰潭市。王建国的亲属对不期而至的我们,给予了热情接待。
第二天一早,我们启程前往峡江县,吴警官手持地图,核对路标,逐段引导。峡江县,位于江西省中部,与井冈山一样,同属吉安市管辖,全县总面积1287.43平方公里,人口约20万,赣江自南向北贯穿县境,为京九沿线99个县市中第一个向京九线转移县治的农业县。当年,近四千上海知青曾在此“战天斗地”,至今仍有不悔者留守。
一路上骄阳似火,道路两旁,俨然夏日景象,越往南走越是如此。望着那一片片正在灌浆的稻田,我们激动万分,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达杨边开车边估算着这茬早稻的亩产量,仿佛仍在做他的生产队长。当年的豪情壮志,当年的忘我劳动,他至今记忆犹新。我则提前向他们三位介绍着峡江的风土人情。
上午10时14分,在犯了一个小小的“路线错误”之后,我们仍按计划准时抵达了赣粤高速公路的峡江出口处,由此进入了峡江县境。在该处迎接我们的是中共峡江县委办公室主任,一同前来的还有原任峡江县人民政府知青办主任的刘璧瑛先生。刘老七十高龄,仍记忆清晰,当年的“五七大军军长”,百米开外即认出了我。更令人欣喜的是,当年曾和我在大队毛泽东思想广播站一起工作过的播音员、现中共峡江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兼县文联主席杜郁同志,此刻也站在欢迎行列之中。我们之间,至今有着联系。杜郁的儿子杜京是新闻记者,子承父业。今天,他亲持摄像机,对达扬此行进行了全程报道。
在峡江县仁和镇江上村,我们一行上山祭奠了1969年5月20日因舍已救人而牺牲的上海知青韩信海。韩信海牺牲时,到江西插队仅58天,和他一起遇难的,还有上海知青朱明强。因家境贫寒,韩信海母亲一直未能前来给儿子上坟。1998年清明期间,上海解放日报记者陈杲以《二十九年的心愿何时了》为题,向社会各界披露了韩母的心愿。嗣后,韩母在社会各界的慷慨捐助下,终于成行。当时,我与陈杲、吴昌建等陪同前往。上海电视台以《迟到的祭奠》为题,报道了这个催人泪下的故事。
想到全国曾有三千万知青经历过“上山下乡”运动,很多人至今未能回归,甚至已将自己生命永远地留在了那里,达扬在烈士墓前潸然泪下,致辞时几度哽咽。在场的记者、县乡干部以及当年曾为韩信海、朱明强抬棺上山的老农,无不为之动容。韩信海的妹妹韩春英经移动电话聆听了现场实况,千里之外,顿时泣不成声。
下山之后,我们一行又在中共峡江县委书记林翘银同志的陪同下,驱车前往去年刚刚建成通车的峡江赣江大桥参观。站在巍然耸立的大桥上,只见赣江由南向北穿桥而过,其间江水奔腾,江风猎猎,惊涛拍岸,山水互衬,蔚为壮观。林翘银同志告之达扬,为这座大桥的兴建,数十位上海知青以及他们的子女也曾慷慨捐助。他们的名字,将永远铭刻在大桥上。言毕,林书记与我握手,代表峡江人民对上海知青表示感谢。
当天晚上,中共峡江县委、峡江县人民政府在峡江县红楼宾馆设宴招待了我们。县领导告诉我们,原峡江上海知青现上海东华大学校长徐明稚教授当天中午刚刚离开,徐明稚此行目的是在峡江援建一希望小学。宴会上,林书记对峡江县上海知青联谊会十多年来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再次肯定了上海知青为振兴江西、振兴峡江所作出的贡献。出席这个宴会,还有峡江农村信用社的负责人高俊先生。高先生原在江西省新干县插队,现调峡江任职,是达扬此行寻觅到的第一个上海籍“留守知青”。席间,高俊“把酒话桑麻”,笑侃当年事。他对理想、信念的执着,令在座人感动不已。
6月27日上午,达扬来到了峡江县人民政府网站--峡江热线。在该网站的协助下,达扬向上海知青网传输了其在“广阔天地万里行”启程后摄制、撰写的第一批资料。紧接着,我们一行又专程赴京九铁路峡江站参观。上海、峡江能有铁路连接,曾是数千上海知青的期盼,今天,梦想终于成真。
离开峡江后,达扬把定方向盘,沿105国道向南,途经吉水、吉安两县,直抵吉安市。吉安市地处江西省中部,既是革命摇篮井冈山的所在地,也是历史名人欧阳修、文天祥的诞生地。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期间,“十万工农下吉安”。境内名胜荟萃,人文鼎盛,是达扬“上海—井冈山”一行的必经之地。
当天中午,吉安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刘屹烈同志、吉安市财政局长沈锦荣同志、吉安市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金苗林同志等一批至今留守江西的上海老知青,在百忙中亲切会见并宴请了我们一行。参加会见的还有《井冈山报》主编沈志平同志。他们中间,刘屹烈、金苗林1968年从上海来到井冈山,近40年来,她们的足迹踏遍了这里的山山水水,对这里的人民充满了感情。沈锦荣和我当年曾在一个公社插队落户,大返城时毅然留了下来,嗣后曾任峡江县副县长。在他的任期内,峡江县与返城的上海知青重新建立了联系。他们了解达扬此行目的之后,深为赞许。向达扬介绍当地的远景规划与近期计划时,他们信心十足,只是感慨能有作为的时间将越来越少了。我以为,比起他们的前任来,他们毕竟遇上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发展机遇,终于可以将“到处莺歌燕舞”一步步化为现实了。
席间,大家止不住思绪万千,无限往事涌上心头。“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自己献子孙”,聆听着他们几位的上海乡音,我止不住心潮起伏,热泪盈眶。那时,我们都还稚嫩,留有无数遗憾,但唯一无憾的是,我们在和共和国一起经历磨难时,都没有成为逃兵。宴毕,大家合影留念,几位留守者在达扬随车携带的题有“重入广阔天地,环行泱泱中华”的红色锦旗上,一一签下了他们的名字,写下了他们对达扬此行的热望。
当天下午,沿泰井(泰和—井冈山)高速公路,经一番峰回路转,“高路入云端”,我们的车终于驶进入了井冈山的茨坪镇。因节气不对,未能让达扬等人看到井冈山那漫山遍野令人心旷神怡的映山红。茨坪是井冈山的中心,人口只有一万多,却建有100多家宾馆来接待四方宾客。而市中心的天街旅游商业文化广场四周,竟鳞次栉比地排着五六百家旅游专卖商店,从土特产到手工艺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简直就是一个购物天堂。
“井冈山道路通天下,毛泽东思想照全球”。井冈山是一块洒满革命烈士鲜血的红土地,是驰名中外的中国革命圣地。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留下了无数先烈的光辉足迹,都铭刻着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伟大功勋。我们一行怀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当晚下榻于井冈山井武宾馆。因沈锦荣一纸手令,我们受到了贵宾级的接待。6月28日,我们一行驱车游览了井冈山,车身上“广阔天地万里行”那几个字样,吸引了众多游人的目光与相机镜头。几位不请自来的导游,也争着抢着要为达扬做导游。经吴警官前后遮护,达扬得以脱身。
井冈山面积不大。按毛泽东当年叙述,其方圆共计五百五十里,"山上大井、小井、上井、中井、下井、茨坪、下庄、行洲、草坪、白银湖各地,均有水田和村庄,为自来土匪、散军窟宅之所,现在做了我们的根据地。但人口不满两千,产谷不满万担,军粮全靠宁冈、永新、遂川三县输送。"但它毕竟是中国现代革命史上第一块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红色根据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参观时得知,井冈山农民当时是这样描述井冈山的:"行洲府,茨坪县,大小五井金銮殿"。他们将山上那些驻扎红军和红军党政机关的村庄,说成自己的府县和都城,这种翻身感和自豪感,我们如今听了还不禁心雄神旺。
井冈山我来过多次,众多景点中,此行印象最深的分别是茅坪与百竹园。茅坪是黄洋界观日出未成时的一个意外收获,而百竹园则因其虚心阁镌刻有2400名知青的姓名,不能不令人肃然起敬。
6月28日早上我们抵达黄洋界时,天刚亮,周围尚无游人。此间峰峦叠嶂,地势险峻,云海苍茫,松涛阵阵,真可谓“过了黄洋界,险处不须看”。只因该景点要8时整才能开门,遗憾之中,我们决定先去茅坪。车到茅坪时,天已大亮,我们决定在一家名为“华兴酒家”的乡村饭店先解决“民生问题”,然后开始游览。令我们惊讶的是,饭店老板邓清泉一听我们的口音,立即断言我们是“上海老俵”。“上海老俵”,这可是江西人当年送给上海知青的称谓之一。
想到自己一顾问单位经理何美华,曾说起自己当年的插队地点是茅坪,于是我就试探性地问饭店老板是否认识何美华。这位老俵的回答着实让我吃了一惊。他说,何美华当年就在这个村里插队落户。他又说,你们知道吗?何美华当年的房东就是袁文才(注:袁文才原是井冈山农民武装的领袖,在毛泽东、朱德的领导和指挥下,为建立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做出过重要贡献,后被误杀。解放以后,袁被追认为烈士,毛泽东1965年重上井冈山时专门看望了袁的家属 )遗孀,她们两人当年住过的房子就在八角楼边上,前几年拆了,目前正在重建。得知这些之后,我们一面品尝享着当地生产的“红军可乐”,一面忍不住用手机拨通了何美华的电话。何听说我此刻在茅坪,大喜过望,立即要求我代她向这里的老俵们问好。邓清泉则迫不及待地从我手中接过手机,与何用茅坪方言进行了直接交谈着,谈什么不知道,因为我还听不懂茅坪的方言。
早餐之后,原茅坪大队党支部书记周超瑜同志闻讯赶来,我们向他介绍了达扬,解释了何为“广阔天地万里行”。周与何美华通话之后,兴致勃勃地陪同我们参观了毛泽东故居八角楼(当然,我们也顺便瞻仰了何美华“旧居”)。这栋房子因为楼上有一个八角形的天窗,当地群众都习惯地称它为八角楼。井冈山斗争时期,毛泽东经常在这里居住和办公,领导了边界的伟大斗争,并在这里写作了《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和《井冈山的斗争》这两篇光辉著作。
当年毛泽东晚上办公经常到深夜,天气冷了,就把床上的毯子披在身上御寒。根据地用油十分紧张。按规定毛泽东晚上可点三根灯芯办公,但是他却只点一根灯芯。1961年3月,国务院将此楼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出于我们是“老知青”及“何美华朋友”的双重原因,老书记在该景点亲自讲解。临别时,老书记与我们合影留念,其做派得体,显然接待过众多来访者。
百竹园坐落在井冈山的上井村,是一个以奇竹异类,集观赏、休闲、旅游、科普为一体的旅游胜景。该园占地面积百余亩,竹子种类120余种。它的形状有方圆之分,弧状、球形之别;竹杆有龟背、佛肚、观音、弯直之奇;颜色有紫、绿、黄、黄中镶绿、绿中镶黄之美。竹间,山茶花、栀子花、深山含笑,四时盛开;草珊瑚、两片针、井冈兰,尽展芳颜。在这里,人们可亲近大山,迈向纯粹的大自然,品味绿色的竹文化。
入园之后,天色忽变开始下雨,我们在雨中四处寻觅。“皇天不负有心人”,我们一行终于在风雨中找到了虚心阁。虚心阁为一多层塔式建筑,阁内的黑色花岗岩墙面上,按当时“公社”、“大队”、“生产队”的建制,井然有序地用楷书字体镌刻着曾在井冈山茨坪、茅坪、拿山等公社插队落户过的2400名知青姓名。其中,相当一部分为上海知青。面对这些名字,我们一行纷纷举起了相机与摄像机。这些名字中,我们分别找到了刘屹烈和何美华的名字。何得知之一情况时,再次动了真情,求我务必将这个景观用相机拍下来。
借此我想说的是,井冈山的知青朋友们,当你们重上井冈山时,务必去虚心阁看看,因为那里有着你们永远年轻的名字。那里的人民如今仍怀念着你们。
达扬和前来送行的我们就要分别离开井冈山了。临别前,我们来到了闻名全国的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参观访问。令人欣喜的是,副院长周金堂同志接见并宴请了我们一行。周副院长是一个学者性的干部,就任此职之前,曾任中共峡江县委书记、峡江县县长。其间,曾见证了峡江县上海知青联谊会的成立,与上海知青有着非同寻常的友谊。他的一句话曾被我和众多老知青多次引用,那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基于这一缘分,这个宴会上大家都有些喝高了。席间,周副院长向我们介绍了该学院“坚持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弘扬与时俱进的创新精神,继承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实践执政为民的根本宗旨”的办学方针,以及该学院2005年3月20日开学之后,如何依托井冈山地区的独特革命历史资源,进行党风党性教育、基本国情教育、保持党的先进性教育的现状。我们则向周院长赠送了我所执笔的《我与我的祖国》音乐晚会DVD光盘与王建国所主编的第一期《上海知青》,周院长欣然接受。他对我们(尤其是对峡江县的上海知青)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常回家看看”。
6月28日傍晚,我们与达扬握手告别。此后,他将经江西永新进入湖南境内。《井冈山报》主编沈志平也从吉安专程赶来送行。他对达扬临别赠言:“英雄不走回头路”。就在这一瞬间,天际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雷声,雷声在云翻雾涌的群山间久久回响,大雨不期而至,仿佛在为达扬清道洗尘。六月中旬,一场大雨曾使井冈山通往湖南的道路遭遇泥石流,多处塌方,目前路况仍很差,抢修仍在进行中。我们在井冈山游览时,只见塌方处裸露出一处处红壤,由此对达扬此后的安危,不能不给以更多的牵挂。
“同是上山下乡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相信,达扬此去,前方一定会有更多的朋友在等待着他,一定会有其他老知青与他同行,做他的同路人。在此,我衷心祝愿他一路平安,早日凯旋。
(责任编辑:晓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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