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9月15日,这个日子已经遥远得近似于无,但它的确存在过。 它存在,而且必须牢记。在这一天,我乘北上的普612次列车,下乡来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三师32团,开始了十年知青生涯。 整整五十年过去,2018年的9月15日到了。 这个日子,要有记录。 前几天,六连老朋友丁荣耀电话,要我写一份“五十周年”聚会的发言稿。“六”这个阿拉伯数字,正着写是6,倒过来写是9,你6连我9连,荒友感受是一个样的,遵嘱写成。今天会上,已经诵读。 5年前,为45周年的聚会,我做过“报道”,50年的聚会,应当继续。这份1500字的稿子,写的是切身感受,聚会刊发照片,不再另写文字,图文就这样上来吧—— 记住这个五十年 今天,我们为“五十周年”而来。在今天,“五十”这个词有着双重的含义,一是,纪念我们上山下乡到北大荒兵团、农场五十周年,二是,除去当初求学和当下养老的时间,五十年是我们生命中的最有效时段。人生不满百,七十古来稀;今天的上海市民,平均寿命超过了80岁,我们也都已到了65到70岁左右的年龄。五十年过去了,也就是人生的最有效时段过去了,我们还能说些什么呢?再说还管什么用呢?但是,五十年都过去了,我们又怎么能什么也不说呢?五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应该无愧地什么都能说了。 五十年前,我们奔赴北大荒兵团,以“屯垦戍边”为己任,时刻准备进行浴血战斗。“618”批示,表达了当年国家面临的严峻形势,也就此展开了我们青春时代的真情一幕。四十年前,“文--革”结束,经济建设成为中心任务,国家命运的根本性转折,也决定了我们的命运必然发生巨变。我们这一年轻的群体,以极少部分上学、顶替、招工的途径,极大多数知青困退、病退等等的曲折形式,完成了这个极其复杂和艰难的历史转折。三十年前,我们成家立业,生活是具体的,我们用一以贯之的努力和勤恳,任劳任怨,肩头扛起了职业和薪酬,家庭和住房,配偶和孩子的几副担子,负重前行,百折不回。二十年前,我们被后来人唤作了“老师”或“老师傅”,生活在表示对我们的承认,我们的人的尊严巍然而立。同时,不时响起在耳边的“培养年轻干部”、组合高科技团队的号召,又在暗示,我们正在逐步地让出舞台中央,迁徙到侧幕条的边缘。我们从来不是龙套,但我们坦然接受,自己不会永远是主角的现实。十年前,船到码头车到站,我们退休了。我们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能够仔细地对自己做一次体检,无愧地审视自我,从容地咀嚼以往;终于能够来感谢在冰雪中凝成的缘分和友情,与兵团战友、农场同事、老职工及其农二代举杯重逢,笑语相聚。 我以为,我们今天的聚会,是由三个因素促成的:第一,我们在同一个唤作“文革”的年代,去到了同一个地方;第二,我们又在同一个定名“改革”的时代,从同一个地方,回到了各自的家乡;第三,今天到会的我们都身体健康。我们六连,当初建场时候的名字,叫做北兴农场双桥队。任何比喻都是蹩脚的,但我还是要来做这个比喻:双桥就是两座桥,这两座桥:一座是过去,一座是现在;一座是风雪,一座是阳光;一座是青春,一座是健康。我们失去了很多,但是从这两座桥上走过来,张开双臂的我们还是获取了很多,我们有老同学、老朋友,我们有心领神会的语系,我们有同样斑白的鬓霜,我们有酒,我们会唱,我们学会了AA制,我们赢得了地久天长,这些都是我们能够骄傲的地方。 我们天真过,那是可以原谅的,我们依然真诚,真诚是不能责备的。时间没有腿脚,但它留下了足迹,经过千沟万壑的跋涉,步出漫天风雪,我们终于懂得:世界由嘈杂构成,这份嘈杂是永恒常态,而我们始终坚守了那份人生的信念:向前走,不回头。 五十年的话,今天是说不完的。一分钟说十年,五十年只能说五分钟,这太短了。一分钟说五年,五十年要说十分钟,这又太长了。我们的五十年过去了,今天的聚会在标志最确切的一种结束,同样也是坚决地放下。我们曾经登上北大荒的山岗,流汗流血流泪的日子,过去的就是过去了,说过不去的,也只能是真的已经过去了的另类诗行。让我们将记忆存入档案,把健康作为方向,看前面还有几十年的平原,且放慢步履,两旁繁花摇曳,轻松节奏,前后世事如常,一路上保重身体,保持联络,相互关切,直至永恒的远方。 (责任编辑: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