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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大建:老南市的上海乡愁

时间:2018-01-19来源:解放日报 作者:沈轶伦 点击:
诸大建,1953年生。同济大学特聘教授。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全球未来理事会专家、上海市政府决策咨询特聘专家。 豫园位置图 豫园灯会 视觉中国图 小时候,诸大建住在中华路大南门周边。这户从浙江余姚移民过来的人家,在上海老城厢最核心的区域里,安顿下自己

诸大建,1953年生。同济大学特聘教授。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全球未来理事会专家、上海市政府决策咨询特聘专家。
豫园位置图
豫园灯会 视觉中国图

      小时候,诸大建住在中华路大南门周边。这户从浙江余姚移民过来的人家,在上海老城厢最核心的区域里,安顿下自己的“小日脚”。

  而当诸大建如今参与上海市政府决策咨询时,他越发感到,上海这座城市越是迈向现代,就越是要知道自己过去的历史。

  童年如果有味道,对诸大建来说,那就是桂花糖粥的味道。

  如果这味道还要再深究一层,那么,童年里,一定还有双档(面筋、百叶包)的鲜、鸡鸭血汤的香,另外加上油墩子油炸表皮和里面萝卜丝的清新。这是童年的味道,也是老南市的味道。对诸大建来说,这就是上海的味道。

  小时候,诸大建住在中华路大南门周边。这户从浙江余姚移民过来的人家,在上海老城厢最核心的区域里,安顿下自己的“小日脚”。房子只有20几平方米,上下两层,最多要住下七口人。邻里多是医生、职员、小业主等。每年过年时,外婆和舅舅带着孩子们去豫园和城隍庙周边玩,那一定是例行节目。

  城隍庙前的小吃摊、小吃摊里的美食、美食边上的杂耍艺人,共同构成了孩子们眼里的欢乐世界。说起来,就好像是那个时代儿童的“迪斯尼乐园”。而当诸大建如今参与上海市政府决策咨询时,也越发感到,上海这座城市越是要迈向现代,就越是要知道,自己过去的历史。

  而南市,无疑是了解上海城市史的第一站。

  老城厢为何得名“南市”

  南市,曾经是上海历史最悠久的城区。范围包括上海老城厢的全部及现在的陆家浜地区、浦东上南地区等。1993年,原南市区黄浦江东岸地区并入新成立的浦东新区。2000年,原南市区黄浦江西岸地区并入黄浦区。

  上海通志和南市区志显示:早在宋熙宁十年(1077年),有上海务之设。元代上海立县,面积约2000平方公里,县域约今吴淞江故道以南市区、原青浦县大部、闵行区大部、浦东新区大部和原南汇县。到清嘉庆十五年(1810年)缩存600平方公里,县域约今吴淞江故道以南市区、浦东新区大部、闵行区大部。县城为南市区人民路、中华路环线内区域。

  早在明清时期,黄浦江建成通畅水道,邑城商业开辟长江、内河、南洋、北洋、日本等多条商贸航线,发展包括海外贸易在内的埠际贸易,成为沿海和长江流域花、布、豆、米、糖、南北土特产品的集散地。城厢内外形成多处商业中心和数十条专业街市,相继建立起一批适合埠际贸易需要的商号、货栈、牙行、办庄、申庄;还出现不少大店、名店和生产特色商品的前店后工场。

  1848年,上海县洋泾浜以北一带划为洋人居留地,后形成英租界。1848年以虹口一带划为美租界。1849年以上海县城以北、英租界以南一带为法租界。大批商号和人才、资金流向租界,商业重心逐渐北移。就这样,明明是曾经的“县城中心”,却被边缘化,变成了相对于“北市”的“南市”。同时,有别于租界这一新兴事物,老县城华人居住的区域,渐渐形成了“老城厢”概念。

  老城厢与租界抗衡,始终保持热闹。小东门十六铺一带是零售商业中心。抗战前,这里聚集一批老店、名店。有协大祥、宝大祥、信大祥棉布店,有何恒昌、大昌祥绸缎局,有德兴馆、醉白园、大吉楼等菜馆,有童涵春堂国药号、王德大麻油行、万有全火腿店、王大有铜锡店、吴良材眼镜店、冯万通酱园以及曹素功、詹大有、查二妙堂、李鼎和四大笔墨庄。南市最大的百货公司、游乐场所——福安公司也开设在这里。著名的金银首饰大同行裘天宝、方九霞、景福、老庆云等6家银楼开设在方浜路,人称金银首饰街。小南门一带,在抗战胜利后,周围有80多户商户,还有许多生机勃勃的小店。

  “八一三”事变后,上海沦陷,设南市区。抗战胜利后分为邑庙区、蓬莱区,1959年底邑庙、蓬莱两区合并,仍名南市区。战争年代,许多人避难而来,本小利微的店家,在南市找到生存之地。1952年的一份统计显示,当时邑庙、蓬莱两区1.7万个商业、服务业网点中,无职工或仅雇一职工的小店有1.03万户,占61%。烟杂、煤炭、油酱、理发、熟水等行业比重高达75%。南市当时还有固定摊贩19105户和数以千计的流动摊贩。小本经营,成了南市商业的特色。

  平民百姓小乐园

  不过,对孩子来说,衡量一个地方优劣最直观的方式,就是靠吃。

  小时候,诸大建最盼望的,就是在大年初一到初五中间的某个清晨,起床后大人关照他说“今天早饭不要吃太多哦”。这就意味着,今天就是那个一年一度,可以去城隍庙放开肚子吃的日子。

  过年的九曲桥,人挤人。平时两分钟可以走完的路,这一天要走半个多小时。大家一边走,一边看池塘看金鱼。这半小时的前胸贴后背,拥挤不堪,却也是最让人兴奋的。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城隍庙周边还都是低矮住人的居民平房,从外地来沪的手艺人穿街走户,有耍猴的、拉洋片的、玩叉铃的还有展示弹弓、抽“贱骨头”(陀螺)的,手艺人还会卖一种竹叶扎成的吹管,一吹,管子前端伸出好长。一切都有别于日常生活,好像魔法一样,叫孩子们驻足流连。各种小店星罗密布,有的就是简单的临街设摊。全家最开心的,就是吃着集市上的各种点心,一边玩一边看,到家往往已经是掌灯时分。

  除了一年一度的过节仪式,沿袭小本经营的特色,城隍庙周边也是上海远近闻名的小商品集散场所。实惠的主妇要买几粒纽扣,或者配一段橡皮筋和拉链,谁家热水瓶掉了一个软木塞或者汤婆子断了把手,这些细碎的小东西如果在别处买不到、配不齐,在城隍庙周边的小店里,基本都能找到。到了读小学的时候,诸大建在復善堂小学读书,喜欢刻纸,常常去城隍庙周边的小店买花样子。他总是从南门进入,逛一圈从北门出来,再从另一个门进去。纵观整个城隍庙,哪个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对他而言,曾经熟悉得如进自家客厅。

  1970年,从上海中学毕业后,诸大建和同龄人一样,必须下乡插队。他到了籍贯所在的浙江余姚,经历招工、读书、任教等又辗转到青海、长沙等地,直到1986年读研究生回到上海。此间十六年,每次只要有机会回上海,他必定是要去城隍庙周边转一圈的。当时庙关门了,许多商铺也不再营业,小时候见惯的艺人消失了。但饮食店还在,诸大建坐下来吃一碗宁波汤圆,或者点一客南翔小笼包,上海对他来说,就又回到身边了。临别前,他也要到城隍庙周边买了大包梨膏糖、五香豆回去分送亲友。回故乡重温童年的饮食,全是乡愁的滋味。去异乡散发带来的土产,也全是乡愁的滋味。

  老城厢的文化活力

  到同济大学工作后,诸大建反而不经常去南市区了。偶然去,也就是带儿子故地重游。全家到九曲桥走一走,最后到老饭店吃一顿是例行节目。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方浜路周围还都是住人的小里弄、低矮的平房,以及怀旧的弹格路。如果坐11路电车,就可以绕着老城厢环城一圈。

  偶然外国友人来访,想体验原汁原味的上海特色,诸大建才会特意再去城隍庙和豫园。先是带着外国人去湖心亭喝一杯茶,然后去豫园看一下江南园林,附送一本陈从周教授的《说园》,顺便讲讲小刀会的故事,中午时分去绿波廊,给客人点上一份1986年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访沪时尝过的“同款点心”,足以把外国友人“震慑得服服帖帖”了。

  诸大建的父母,在中华路大南门周边的老房子里过世了。他们一生没有离开那里,也就像大树的根系一样,把家族的根扎在了那里。诸大建想,整座城市的根又何尝不是扎在这里呢?这里是上海贸易文化的起源,也保留了江南士绅特有的耕读传家的氛围,更见证无数普通上海人对生活的理解和热爱。

  按照新公布的规划,上海到2035年要建设成为卓越的全球城市。老城厢里宝贵的文化元素,能否在这一波规划中得到深挖和发扬?摒弃之前大拆大建的城市改造以及“只有物没有人”的建筑保护,老城厢能否保留“有房有生活”的小尺度宜居空间?这一片区域,不仅是诸大建个人对上海的乡愁核心,也是上海之所以成为城市的初心。诸大建期待着,在当下的语境里理解老南市,或为上海的未来注入活力。
 

(责任编辑: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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