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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虚构知青长篇小说《蠢动》第一章

时间:2020-03-10来源:知青杂志社 作者:龚麟生 点击:
第一章 又一次深夜紧急集合 北大荒的三月本来就春寒料峭,到深夜十二点更是呵气成霜滴水成冰。38连知青宿舍一个个睡得正甜的知青突然被连部通讯员小马叫醒: 连部门口,紧急集合! 快! 睡在靠门口的畜牧五排马号饲养员上海知青陈元元第一个被叫醒,心里直叫倒


第一章   又一次深夜紧急集合
   北大荒的三月本来就春寒料峭,到深夜十二点更是呵气成霜滴水成冰。38连知青宿舍一个个睡得正甜的知青突然被连部通讯员小马叫醒:“ 连部门口,紧急集合! 快!” 睡在靠门口的畜牧五排马号饲养员上海知青陈元元第一个被叫醒,心里直叫“倒霉”,他今天正轮值给马喂夜草,喂完夜草上炕才躺了一个小时,连梦都来不及做又被叫了起来,打心眼里不高兴。
   “嘛玩意儿,何胖子连长又吃饱撑着了,星期天都不让人睡个好觉。”外号叫“河马”的天津知青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骂骂咧咧。
   “喔哟,这是谁的帽子,油得一塌糊涂。谁拿错了我的帽子? ”排里年纪最小的上海知青“小耳朵”尖着嗓子叫了起来,“管他谁的,戴上得了,夜里谁也看不见,臭美什么?” 细高个哈尔滨知青“长颈鹿”从“小耳朵”手里拿过皮帽,往他头上一套,拉着就走。
   畜牧五排的排长是北京知青王裕瑞, 因在连队文艺小分队中扮演过革命现代京剧“ 红灯记”主角李玉和,本人名字又拗口,知青们干脆就称他为“李玉和”。“李玉和”摸着黑挨着宿舍一个劲地招呼:“还有躺着的没有? 赶紧出去,上次紧急集合我们五排最后一个到,被何胖子连长骂得一个个都跟傻B 似的。”
   陈元元不高兴归不高兴,但未敢公开言语, 他怕“河马”、“长颈鹿”又取笑他。谁都知道,三年前的一次紧急集合中,陈元元曾闹过“舍命不舍财”的笑话。
这两年中苏边境风平浪静,大部分知青对这样的紧急集合已经厌倦,可事到临头没有一个人胆敢违抗军令,仅三分钟时间,全连8 个排的知青就齐刷刷地集合在连部办公室门口的空地上。
   借着连部办公室门前路灯微弱的光亮,睡眼惺忪的知青们发觉连队带家属的老职工除了何胖子何大全连长、孙清指导员以外一个没到。这就是说,这次紧急集合家属区根本没有惊动,连大钟都没敲。陈元元琢磨,“河马”说得对,果然是何胖子的花头,凡团部以上的军事演习都是整建制参加的,哪有这样新老有别的。
   身披一件旧军大衣的何大全连长面部严肃精神亢奋地站在队伍对面,仿佛是战争年代指挥作战的军队高级首长, 虽然他只不过三十五、六岁,但身体已经明显发福,知青和连队老职工在背后都称他为何胖子。何胖子是两年前从战功显赫的某野战军转业到建设兵团来的,由于他在军部警卫连当过排长,与在兵团当干部的大批复员转业军人相比,算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尽管他也是农村出身,但看上去没有一点农村的土包子气,浑身上下透露出城市干部的机敏,再加上刻意摆出的标准军人风度,何胖子刚到38连时很受知青们的崇拜。
   只是近来,不少知青开始对他有点反感,原农场老职工更是微言颇多,他们认为何胖子花里胡哨有余,脚踏实地不够,搞农业生产无精打采,抓军事训练浑身是劲。这不,今晚他的劲儿又上来了。
   “各排长报数!” 何胖子连长大声命令。
   “报告连长,机务一排应到58名,实到57名,梁玉成未到,报告完毕。”
   “报告连长,农工二排应到53名,实到53名,报告完毕。”
   “报告连长,农工三排应到51名,实到51名,报告完毕。”
   “报告连长,农工四排应到49名,实到48名,谢京生未到,报告完毕。”
   “报告连长,畜牧五排应到45名,实到45名。报告完毕。”
   “报告连长,畜牧六排应到44名,实到43名,李爱农未到,报告完毕。”
   “报告连长,基建七排应到55名,实到55名,报告完毕。”
   “报告连长,直属八排应到33名,实到31名,司马申、董晓梅未到,报告完毕。”
何胖子的眼珠本来就比较大,随着各排长的报告,何胖子的眼珠竟越瞪越大,以至在灯光微弱的黑夜,每个知青都能感觉到他那逼人的眼光。“怎么搞的?! 一下子少了五个,其中两个还是我们连部办公室的大员,都钻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前几年兵团不让谈恋爱,大概把你们这些姑娘小伙给憋坏了。现在允许谈了,都他妈的蠢蠢欲动起来,什么事情都得有个分寸,怎么能成宿(读“虚”音)成宿地不回屋。”
 “蠢蠢欲动”是何胖子长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语,这个词在当时是专指所谓阶级敌人的,何胖子因为说顺了嘴,动不动就给人套上。指导员孙清皱了皱眉头,干咳了一声,孙清作为58年的老转业军官,资格比何胖子老得多,何胖子没法不买孙清的帐。也许意识到自己的神态严厉得有点过份,何胖子随即调整了一下口气:“当然,这事也怪我,我连已经有好长一段日子没搞紧急集合了,造成了一部分人的和平麻痹思想。通讯员!”
   “有!” 一直站在何胖子旁边的通讯员小马跨上一步,习惯地回答。
   何胖子用略带夸张的口气,神气活现地命令道:“把这帮家伙一个个都给我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孙清指导员旁边插话,“我在连部等他们。”
   “全体立正!” 何胖子随即拿出了平时常见的首长气派,“同志们,明天是星期天,不,正确地说,今天是星期天,理应是休假日,可蠢蠢欲动的阶级敌人不会因为我们休假而不来破坏, 社会帝国主义不会因为我们休假不来侵略。据报告,我连168号地块发现有苏修特务在发射信号弹,上级命令我连急行军至168号地块,将地块包围。听到了没有?”
   “听到!”全连的回答十分整齐响亮。
   “好,象个兵团战士。”何胖子显然对大家的回答很满意,“今天的紧急集合,畜牧五排表现最好,不但第一个到达,而且一个不缺。现在我命令,五排首先出发,一、二、三、四、六、七、八排挨个跟上。”
   8 个排出发后,何胖子则坐上早已发动好的当地称为蹦蹦车的胶轮拖拉机直奔168号地块。
38连的168号地块在小兴安岭山脉的山脚下,离连队驻地有十几里路远。
   早春的北大荒仍是一片洁白,升在半空中的月亮,透出冷冷的光辉,夜里风虽然不大,知青们仍个个把皮帽子戴得严严实实,尽管如此,四周的寒气还是把露在帽子外面的脸和鼻子刺激得一阵阵生疼。
   “嚓,嚓,嚓,嚓……”五排长“李玉和”领着畜牧五排的知青,迈着节奏整齐的步伐跑在队伍的前列。
“‘李玉和’你牛啊,何胖子喜欢上你了,让你带队走在前面。”和“李玉和”并排的天津知青“河马”与排长打趣。
 “这有什么用啊,我们毕竟是农场,把地种好,才是最重要的。”“李玉和”回答。
  跟在“李玉和”后面跑的是哈尔滨知青“长颈鹿”和陈元元,“李玉和”回过头问“长颈鹿”:“司马申这个书呆子也谈上恋爱了,在农村成家,砍柴是第一大事,就他那个体格拉拉小提琴还可以,上山砍柴能行吗?”
   “找个能干的老婆,不就得了。”“长颈鹿”回答。
   “董晓梅有点娇,干活不行,李爱农别看是兽医,长得倒是壮实,样样农活拿得起来,难道司马申和李爱农谈上了?”“李玉和”若有所思。
   “我的大排长,你操那个心干嘛?你还是和你的‘东北妞’早点结婚吧,我们都等着喝你38连知青的第一顿喜酒呢。”“河马”之所以称之为“河马”,主要是因为他的嘴特别大,平时讲话声音也比较响,“河马”这一句天津味的戏言刚落,五排的队伍中很快响起一阵轻松的笑语,使原本就不紧张的气氛增加了一点玩闹色彩。
 “李玉和”提到的董晓梅,是这次紧急集合缺席的两个连部科室中人员的一个。董晓梅是哈尔滨知青,在连部任文书工作,和司马申在一个办公室办公。李爱农,则是与“李玉和”在同一畜牧区工作的兽医,也是哈尔滨知青。
   陈元元平时不喜欢开玩笑,也不喜欢插别人的话,尽管“李玉和”他们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但并不以为然。他不相信司马申今晚会在什么犄角旮旯里跟什么董晓梅、李爱农等谈恋爱。
   从外表上看,陈元元就是一个典型的上海知青,为人随和,一张不算黑的脸庞上长着一对不算太大但转速很快的明亮眼睛,不薄不厚的嘴唇上的一撮浅浅的小胡子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虽然,和所有的知青一样穿着同样臃肿的黄棉袄,但他身上的棉裤却非常合身,裤脚管也比一般人都要小一些。
   司马申与陈元元相比,眉目要更清秀一些, 脸色要更白一些,身体略微有点瘦弱,但穿着很不讲究,本来就肥大的棉裤穿在他的身上就更显得肥大,比一般人略高的鼻梁上架一副当时极普通的棕色塑料边眼镜,深邃的眼神中透露出聪慧。在大多数知青的眼中,司马申至少有两方面高出一筹,一是文字功夫好,在一次批判苏修新沙皇的全连大会上,他写的批判稿,被团宣传股推荐到兵团政治部机关报《兵团战士报》发表,让38连出了一回小小的风头。二是音乐悟性高,除小提琴外,凡是弦乐他都会来两下, 什么二胡、三弦、琵琶等到他手里都能整出调来。 指导员孙清曾公开赞许,“司马申是俺连的大秀才。”出于爱才心理,两年前,孙清硬是从科研班将司马申提拔到连部当助理技术员。根据当时惯例,只有劳动杰出的知青才有可能被提拔为干部,而司马申的劳动表现显然谈不上杰出。尽管司马申每天的出工工作都很努力,但由于体力不如人,积肥、铲地、扛麻袋等哪一项体力活都拔不了尖。司马申自己也自惭形秽。
   干活拔不了尖的人坐上了办公室,自然会在一些知青中产生失衡心理,农工四排的排长北京知青方红卫就是其中的一个。司马申当上助理技术员后,方红卫与他碰面,总会不真不假地来上几句,“我们的司马大助理最近又在忙什么科学大事啊,能不能说给我们下里巴人听听?” 司马申往往一笑了之。
   对于司马申的提升,陈元元也有一点嫉妒,但毕竟是一个车皮来的,连部权力中心有个老乡,好歹也是上海知青的荣耀,再说司马申为人很诚恳,两人虽不是同学,但关系处理还是很不错的。星期天老乡聚会时,彼此都能说上些心里话。
 “嚓,嚓,嚓,嚓……”队伍继续步伐整齐地向168号地块行进,经过一段时间的行军,知青都已浑身发热,寒气也不那么袭人,队伍中打闹的人员开始多了起来。
   “陈元元,你不是早就对李爱农很有好感吗? 怎么光打雷不下雨? ”“李玉和”也跟身后的陈元元悄悄开起了玩笑。
   “你可是排长,别说风就是雨。”陈元元不好意思地推了一下“李玉和”。
   “李玉和”开心地笑了笑,“对姑娘好感又不是坏事? 当心让司马申抢了去噢。”
   “司马申跟我说过,他这几年不谈恋爱。”
   的确,作为老乡,陈元元有足够的理由证明司马申这两年不可能谈恋爱,因为司马申在恋爱的问题曾走过“麦城”。
  和司马申同一个车皮来的丁丽丽,用现在的话说,是个标准的“美眉”,她的美丽全38连有目共睹,瓜子脸,大眼睛,扎着两根小辫,样子有点象《英雄儿女》电影中的王芳,但绝对比王芳要漂亮,各城市知青都公认丁丽丽是38连最耀眼的一枝花。连队的女知青们与男同胞偶尔在一起一般都比较害羞,丁丽丽那双秀美的大眼睛却总是大大方方的看人,没有一点忸怩作态,只要是熟人,在路上碰见,她都会主动微笑点头示意。
   大概连队领导也有点怜香惜玉,漂亮的上海知青丁丽丽仅在农工二排干了三个月就调到炊事班,干上了让好多知青梦寐以求的炊事员工作,算是脱离了日晒雨淋的辛苦环境。奇怪的是,惯以奇谈怪论著称的“河马”、“长颈鹿”等知青牢骚客们,居然对此调动没有一句闲话。耐人寻味的是,连队大食堂共有两个售饭菜的窗口,开饭时,只要是丁丽丽站的窗口,这个窗口外排队的知青男同胞准保特别多。
   连队的办公室人员和食堂等勤杂人员一般都编在直属八排, 司马申和丁丽丽同属直属排,自然接触机会比一般人多,开排务会时,司马申会有意无意地坐在丁丽丽旁边,悄悄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丁丽丽似乎对司马申也很关照,当时的助理技术员还兼任农情统计的工作,司马申每天下班后都要向营部机关报告生产统计数据,晚饭吃得比较晚,逢到吃包子时,丁丽丽会特意给他留下两个他最爱吃的菜肉大包。
古诗云:“物色之动,心也摇焉”。一天, 外表看上去颇正经的司马申鬼使神差地塞给丁丽丽一个纸条,纸条上抄写了海涅的爱情诗一首:
海里有珍珠/天空有明星/而我的心我的心/我的心有爱情。
海阔天空/我的心更加空阔/我的爱情光辉灿烂/美胜珍珠和明星。
你娇小年轻的少女啊/请投入我广阔的胸怀/我的心和海和天/都要为了爱情而枯烂。
司马申想借海涅的诗意表达自己对丁丽丽的爱恋冲动,虽然诗的后面明确署上了海涅的大名,然而初中课程未念完的丁丽丽根本不知道海涅是何方人士, 她以为是司马申怕人知道此事, 特意给自己胡捏了个化名向她求爱。好在,男同胞向她传递纸条的此类事情她已经历过多次,丁丽丽对此事的处理驾轻就熟。丁丽丽在收到司马申字条的第二天,便在字条上附了一句“我不想在北大荒谈恋爱”的字样,悄悄退给了司马申。这事如果到此为止,倒也罢了。
令书呆子司马申想不到的是,不知是为寻求支持,还是为表白自己, 丁丽丽竟把自己附过言的司马申字条让好友张金娣过了下目。丁丽丽原来在农工二排宿舍睡的时候,挨着她旁边睡的就是这个叫张金娣的上海老乡。在丁丽丽进炊事班之前,她们两人连饭票都放在一起合伙使用,张金娣看过字条后对丁丽丽的做法大加赞赏,对司马申的举动嗤之以鼻。
知青们每天都要到水房取水洗用,张金娣在水房打水的时候,有一次正好碰上昔日的同班同学陈元元,便把此事当做新闻告诉了他,“你晓得吧,司马申给丁丽丽写的情书被丁丽丽打回票了,司马申真不自量力,家里穷得叮当响,丁丽丽跟了他,岂不是去吃西北风啊。不要说,丁丽丽不要他,就是我也不会要他。”
   陈元元当然了解这位同班同学的快嘴毛病,他想知道这件事的真实成分究竟有多少,出于对老乡的关心,陈元元找了个时间将司马申拉到一边,“你给丁丽丽写情书了?”
   “不是情书,只是抄了一首诗。咦,你怎么知道的?”司马申警觉起来。
   “我怎么就不能知道?”陈元元笑了笑,“我还知道,丁丽丽拒绝你的原因,是因为你家庭经济条件不好,怕跟你吃西北风。”
   “是伐?”司马申用上海话反问。
   “当然。”陈元元点点头。
 “她怎么是这种人?” 司马申顿时脸色阴沉下去,高傲的自信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司马申显然读了太多的外国爱情书籍,司马申原本只是想借名人的诗表达一下自己对丁丽丽美貌的倾倒,充其量只是想建立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关系,从大处说是建立起革命的友谊,互相帮助共同进步,从小处说,能有个人说说知心话,在精神上互相安慰,至于结婚成家过日子,他连考虑都没考虑。
   此事虽然没有在全连传开,但在上海知青的圈子内,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司马申很为自己因感情冲动而做出的蠢事恼火。为了以正视听,在一次男同胞的老乡聚会上,他郑重宣布:这两年他司马申绝不会和任何人谈恋爱,他要写一部反映知青生活的长篇小说。
   上海知青中不少人嘲笑他,认为他太迂。就连司马申最好的朋友、同班同学、农工三排排长吴二六也说,“司马这家伙就是容易感情冲动,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果然,几天后,陈元元发觉司马申每天都要在连部办公室卧案到深夜,其他知青都以为司马申工作很辛苦,天天晚上都要办公。陈元元、吴二六和部分上海知青明白,司马申正在做他的作家梦,所以谁也不去打扰他。
   这一次紧急集合,发现司马申莫名其妙“失踪”,陈元元才想起,至少有一星期的晚上没有在连部办公室的窗户里看见司马申的人影了,虽然白天经常见面。
司马申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队伍行进到了168号地块,陈元元也没能想明白。
作者注:拙作(原名《蠢蠢欲动的日子》)曾于2018年11月份与上海某出版社正式签订过出版合同,有关费用也及时付清。可现在早就过了出版合同约定的出版日期,本人的样书至今没有拿到。(据说出版社已完成该书全部编辑工作)个中原因,俺老百姓实在搞不明白。知道该书要出版后,不少亲朋好友都很关心拙作,希望先睹为快,眼看俺已过古稀之年,估计有生之年都看不到出版希望。现在正好利用新冠肺炎闷在家里之际,做成《美篇》转发给他们,算是对关心拙作朋友们的小小回报。
(责任编辑: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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