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走完了九十九个春秋,离我而去了!想到她生前的林林总总,心在隐隐作痛…… 她和父亲家在当地都算是殷实人家,四岁的她和两岁的父亲订了娃娃亲,之后就在父亲家长大。她们一同念书,在八道沟的丹国学校(丹麦在中国建的教会学校),经常为争第一名而暗暗使劲。她和父亲都写得一笔好字,记得哥哥姐姐在外地上大学,我经常帮妈妈给他们汇款寄信,清楚地记得开头总是“xx吾儿,见字如面……”她省吃俭用,用父亲微薄的工资,安排全家人生活,我们的衣服和鞋都是她手工制作,我经常半夜醒来看见她在做活儿。记得我上小学5年级时妈妈用红平绒给我做了一双棉鞋,同学们都说好看。 六零年“低标准”时,父亲在医院上班,经常下乡给浮肿的农民发黄豆面,(当时,农村各家挑灶,以生产队为单位,成立集体食堂,每人每天三两粮食,吃两顿饭。)当晚上他骑着自行车回到家里,已精疲力竭,拖着沉沉的两腿倒在炕上,妈妈挽起他的裤腿一看,他的腿也肿的铮亮,一按一个深坑,半天不起来。她赶紧端上饭让他先吃,把锅里的米粒全捞给他,我们就喝点米汤。一到吃饭时,她总是说自己吃完了,让我们吃。妈妈把饭都省给父亲和我们吃,有一次,妈妈竟饿得昏倒在地上。有时候就到姥姥家要些地瓜土豆回来接济一下。 我那时上小学只上午半天课,老师有时临放学时就给我们讲一些有关吃的话题,说是精神会餐,岂不知这对正长身体的十来岁的我们更残酷,耳朵听着美味佳肴,肚子咕咕叫个不停。那时哥姐都在外地念书,家里只有我和弟弟妹妹,所以,每天下午我都和邻居去五龙山挖野菜。有一次正要采一颗野菜,发现一条五彩斑斓的蛇就在旁边盘着,吓得我一身白毛汗,赶紧躲开,人都说蛇“上山直勾勾,下山滚激溜”上山比下山速度快,千万不能朝山上跑,还有就是只要你不惹它,它不会主动攻击你。第二天下午照样去采菜,父母都说多亏了我! 记得有一年妈妈到荒湾一队奶奶家附近的山脚下开荒种地,领着我和弟弟(他才五岁),妹妹看家。只见妈妈汗流满面,奋力举着撅头,刨下一块块草皮,露出黑黑的松土,我负责把草皮打散,捡出去,忙活一上午,开垦出能有两铺炕大小的黑土地,实在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又累又饿,妈妈说“歇一会,吃点东西再干”,我们到地头,打开包袱一看,带来的干粮早被弟弟吃光了!他见妈妈生气地瞪着他,哭着说“这菜饼子艮啾啾的,真好吃,我本来想给你们留点,可是吃着吃着就忘了”!唉,没办法我和妈妈只能喝点水。下午钡好垄,种上了荞麦,“头伏萝卜,二伏菜,三伏只能种荞麦”盼着秋天收下荞麦好包顿饺子。 三年“低标准”过去了,六六年又赶上了“文化大革命”,父亲因上级动员个人开牙科诊所,文革期间被定为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而被批斗,戴大纸帽子游街,被抄家,关押,没收全部财产。造反派用一切手段逼迫他承认当过特务,他有些扛不住了,可母亲却说:你没做过的事不能承认,你要是承认了,八个孩子的前途全毁了。后来,父亲咬牙挺了过来,七四年得以平反,回医院上班。七六年患胰头癌去世,父亲六十岁,妈妈六十二岁。当时还有三个孩子没结婚,母亲用她柔弱的肩膀扛起了全家的重担,到街道办的小厂打临时工,起早贪黑,为了多挣点钱,好给孩子办婚事,直到儿女都各自成了家。 后来,年纪大了,从街道小厂回到家里,她就每年夏天卖冰棍,我们怎么劝她,也阻止不了,她说是为了解闷,一直到八十岁,才不卖。她把爸爸留给她的三间房子卖了8500元钱,在别处花350元买了一间小房子,其余的钱都存在银行留着养老,因为她没有退休金。 她从不给儿女增加负担,八十五岁那年患了脑梗塞,怕影响我们上班,出院后坚持到老人院去。九十岁时不慎将胯骨摔断,在市中医院接受手术治疗,创下了最高年龄纪录。当时我问她疼不疼,她说一点不疼,妈妈,那是开刀大手术啊,胯骨打了两个钢钉,能不疼吗?我们每次去看她,她都撵我们回家照料自己的事。 母亲一共生了十个孩子,有两个夭折了,我们四男四女姊妹八个,那时根本没人伺候月子,她还得给全家人做饭,家里还有爷爷和在我家跟爸爸学徒的表哥。她奶水不是很好,我们都是她用米糊喂养大的。多少次半夜披衣起床,打米糊,换褯子,能睡几个安稳觉?长大后,我们在学校取得了丁点成绩,她加倍鼓励夸奖,生活中遇到挫折,她总是告诉我们一切都会好起来,困难是暂时的…… 她很少打骂我们,总是以身作则,教我们如何做人。上学时同学们都爱到我家写作业,她们说我妈妈热情好客。亲戚和邻里有什么困难,她总是热心帮忙。 她用豁达开阔的胸怀包容了所有的一切,用伟大的母爱写就了平凡的一生。母爱其实是一种岁月,从绿地流向一片森林的岁月,从小溪流向一池湖水的岁月;母爱就是一生相伴的盈盈笑语;母爱就是飘向天涯的思念,母爱就是儿女病榻前的关切焦灼;母爱就是儿女成长的殷殷期盼。世界上最伟大的爱就是母爱,我用尽所有的词汇也说不尽母亲的爱!父爱如山,母爱无疆。 写于2013年3月 (作者为辽宁丹东知青) (责任编辑: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