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年冬天真的不怎么冷,明明已经进入二十四节气中最寒冷的一个节气,可是行走在暖和的阳光里,仿佛是在春天的季节里,丝毫没有寒风刺骨的感觉。 那天下午,我拉着购物车在地铁九号线陆家浜路站换乘八号线。当我穿过不很拥挤的人流,在一排满座的位子前刚站定,几乎是瞬间,面前一位年轻乘客突然起身让座。我一边落座,一边说“谢谢,谢谢”,心里在想,他怎么没有看我一眼就让座了呢。 这时,只见那位年轻人挺直身子,向我行了一个军礼。 军礼,多么熟悉的军礼!那是军人的一种神圣表达。当年,无论是在队列里还是在交接岗,抑或是路遇首长,我一次次以这样的方式向对方致敬。然而此刻,年轻人的军礼却让我感到意外,甚至有些惊讶。恍然闪回到五十五年前一幕幕:我刚从新兵连下到步兵连不久,在漆黑的雨夜,肩挂步枪,独自沿着崎岖山路行至离营区不远的104高地上的坑道口执勤;或在淡淡的月光里,独自穿过一片坟地,顺着那条熟悉的羊肠小道来到一个半山腰,为一台筑路用的空压机站岗……我蓦然觉得,眼前这位军人的让座,仿如我当年一次到点的下岗,而我的落座则有点像是在接岗。 一个军礼,显示了一个老兵的军人姿态,也使让座与落座多了几分庄重。 让座的军人说:“我看到购物车上挂着一根军用的背包带,就知道是当过兵的。”陌生人之间的那种距离感,顿时烟消云散。我这才认真打量起他——四十开外的年纪,一脸的微笑,高挑的个子,壮实魁梧的身躯,一看就知道是一位耿直的北方汉子。坐在我右侧的,一望而知是他的儿子和妻子。 随后他告诉我,他原来也有一根这样的背包带,还珍藏着一套穿过的军装,但现在都找不到了……话语中,分明透着种淡淡的留恋。 “这根背包带有年头了吧?”他问。 “我是六四年当的兵。”我说。 “哦,真的是老兵了,背包带还保存得这么好。”他用羡慕的口吻说。 并不习惯在公交车和地铁里与人(哪怕是熟人)攀谈的我,心头一热,居然脱口而出:“我当了十五年的兵。” 他略假思索,问道:“十五年,那是提干了吧?到了什么级别?”“我是当医生(军医助理)的。” 他说自己只当了三年兵,就退伍了。 我告诉他,我是在海岛上当的兵。“海岛艰苦,艰苦。”他感叹。 他当兵是在东北,非常冷的地方。他说,家在农村,退伍回来曾经一度没着落,要靠自己去闯,很不容易。然而,当兵这段经历真的很宝贵,对创业有过许多帮助。 我能听出,他创业是成功的,因而更加感激在军营度过的那段青葱岁月,以及那段岁月所赋予他的强大和坚毅。我自然也能想象他在创业路上经历过的种种艰辛与困苦,或者还有过失败…… “当过兵的与没有当过兵的就是不一样。”这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攀谈中,人民广场站到了,他带着家人走出车厢。离去的那一刻,他的脸上依然浮动着微微的笑意。 一根军用背包带,一个军礼。两个陌生人犹如从同一个战壕里站起来的战友,抖一抖身上的尘土,相视一笑,亲切而互相信赖,坦诚而互相尊敬。无需很多言语而心意相通,这就是当过兵的人共有的一种性格。 两个老兵。一个地铁车厢。一片冬日暖阳。 责编: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