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程走了,我无法形容心中的悲痛!老程名叫程鸿璧,是第二批慰问团成员。他们于1974年3月9日到达蒙城,1976年3月6日回沪,在蒙城待了两年。我对这两个日子记得特别清楚,是因为那时我被抽调在县知青办,祝万友主任派我去阜阳把他们接到蒙城;离开蒙城的前一天,风雪交加,天气极冷,我顶风冒雪,从朱集庄步行六、七十里地,走到城里,为他们送行。我想,接是我接的,送也得我送,才叫有始有终。 那批慰问团共有10人:张成林(组长)、郑沛良、王义勇、张新培、陆定宝、程际冬、陈雨亭、唐国才、程鸿璧和吴文虎。除了程鸿璧和吴文虎,其余都是市手工业局和服装公司的干部。老程是上海第二医学院的,老吴是市委写作组的,他们两人负责知青的函授教育。所谓函授教育,是上海市委、市政府为知青做的一件大好事,由交大、复旦、同济、华师大、二医等高校开办马列、政经、电工、柴油机、拖拉机、育种、写作、农村医疗卫生等科目,知青根据自身的特长爱好和农村的需要,报名参加相关课程。教材由上海高校提供,学员平时边劳动边自学,隔一段时间,把学员集中到县城,高校派出师资对他们进行面授。不可否认的是,函授教育的开展为农村培养了大批基层干部和有用人才。好多知青就是从这里起步,日后成为了医生、教师、作家、电工、水利和科学种田专家甚至中科院院士。此为后话。 不久,知青办要我负责函授这部分工作,于是我与老程和老吴的接触就比较多,尤其是老程。他那时四十刚出头,精力充沛,做事认真,说话循循善诱,从不把自己的意见强加于人,遇事有办法。我和他们一起工作,配合默契,学到了很多东西。每期面授班开办前,我们要做很多准备工作,同有关单位联系,取得他们的理解支持和物质保证,包括教室、宿舍、伙食以及医疗保障;接送上海高校教师;为学员制定课程安排,以保证教学的正常进行。事无巨细,都要一一落实。每期面授班结束,我们都与知青举行联欢,并开会总结经验教训。我们还办了一份刊物《函授教育》,不定期报道全县函授教育的开展情况,发送地区和周边兄弟县。蒙城县的函授教育搞得有特色、有生气,在阜阳地区十一个县里名列前茅,经常受到地区领导的表彰,这其中,老程和老吴功不可没。 和老程共事长了,越发感到他的人品高尚。74年,他报名参加为期两年的慰问团;几乎同时,他的妻子、新华医院五官科医生虞宝南,报名参加支援非洲的国际医疗队,远赴摩洛哥,也是两年。家中一对儿女,大的女儿交给父母,出生不久的儿子送到北京姐姐处抚养。两年后,老程和虞医生双双回国,一家人才得团聚。 老程家原住在唐山路,老式石库门房子的底楼两间屋子,住了一家三代六口人。老程从安徽回沪后,他的工作有过几次变动,先是调任新华医院党委书记,几年后,又升任第二医学院副校长。职务高了,地位变了,他的住房条件并没有因此而改善,老程也没有向领导提过要求。后来,二医在合肥路一块边角料地上盖了一幢住宅楼,分配给老程一套,他们一家这才搬离住了居住多年的唐山路。我去过老程家好多次,唐山路的房子阴暗、潮湿,合肥路的房子也很拥挤,一间大些朝南的屋子,是老程夫妇俩的卧室,又兼有会客、就餐功能,另一间朝北,住着爷爷(此时奶奶已去世)、儿子和女儿。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二医副校长的家!唯一的好处是上班近了。女儿在这里一直住到结婚。这在上海滩大概是绝无仅有了吧! 光阴荏苒,XX年,老程到了退休年龄,此时他的职称是副教授。不少人乘退休之际,升迁一级。有人对老程说:按照你的职务和资历,申报正教授,上级肯定会批准。但是老程谢绝了。他说,我已经多年不搞业务了,升正高会引起别人议论。坚持以副教授的职称退下来。后来他跟我讲起这件事,说:这样好,这样心里踏实。 退休后,老程被退休党员们推选为支部书记。校党委每年补贴给他2000元,可他一分钱都不拿,全部用来作为支部活动的经费。老程心底无私,对人宽宏大量。一次他去瑞金医院开会,在院子里被一辆小车撞倒,头部鲜血直流。开车的是一个刚考出驾照的小护士,吓得面如土色。经检查确诊,老程颅骨开裂,右脚掌骨折,住了好长时间医院,动了几次手术。这要是搁在其他人身上,轻者要求赔偿,重者对簿公堂,而老程却没有追究小护士的责任,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我闻讯去医院探望,老程淡淡地说:她也不是故意的。 老程在蒙城虽只有短短两年,但他和知青们朝夕相处,结下了很深的情谊。谈起那段往事,他总是说,那时生活虽然艰苦,但心情非常愉快。回沪后,他一如既往地关心、爱护、帮助知青。92年,我们发起为强汉顺募捐,老程慷慨解囊。联谊会成立后,他积极参与各项活动。发通知、寄资料,几百个会员,开信封、贴邮票,工作量很大,每次都有老程忙碌的身影。他既能干大事,又不拒做小事,博得了大家的尊重。每年的年会上,他都会掏出早就准备好的500百元钱,悄悄放进捐款箱,还对我说,不要响,不要响! 大家都说,老程是个好人,一个大好人!2019年2月11日,这个好人走了,永远离开了我们。接到这个消息,我涕泪横流!我理当参加追悼会,向他作最后的告别,却因两个月前遭遇车祸,肋骨、胸骨和颈椎十几处骨折,无法前去送他最后一程,心中痛苦万分,内疚的很,在家默默流泪。四十多年来与老程相处的往事,桩桩件件浮现眼前,我按捺不住,提笔写下了以上的文字。 今年是我们下乡五十周年,全国各地都在举行纪念活动。我想提请大家不要忘记:在奔赴农村的大军里,有这么一支队伍,那就是慰问团,老程是慰问团中的一员;在上山下乡的长河里,有无数朵浪花,其中有一朵就是老程——好人程鸿璧。 (后记:追悼会上,老程的妻子虞宝南医生拿出1000元钱,郑重交给知青联谊会会长张荣国,说这是老程临走前再三交代的,他人生的最后一笔捐款。) 2019年2月17日 (责任编辑: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