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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回忆录——橡胶树,你流的是什么?

时间:2019-02-21来源:新鲜早世界FM网 作者:修晓林 点击:
1968年的岁末,我们上海首批千名老三届知青进入西双版纳辖区的第一夜,著名的小勐仑热带植物园里,金训华、庄洪和我,漫步在幽静的林荫道上。数不清的花草树木掩映着一幢幢闪着灯光的青砖红瓦房,身后,是缓缓流去的罗梭江,还有在晚风中晃悠的吊桥。同来边
1968年的岁末,我们上海首批千名老三届知青进入西双版纳辖区的第一夜,著名的小勐仑热带植物园里,金训华、庄洪和我,漫步在幽静的林荫道上。数不清的花草树木掩映着一幢幢闪着灯光的青砖红瓦房,身后,是缓缓流去的罗梭江,还有在晚风中晃悠的吊桥。同来边疆的伙伴们,都在远处的旅舍里说笑。深蓝的夜空中弥漫着莹澈的薄雾,在月亮四周形成了一圈柔和而完整的彩晕。鸟儿在墨绿的丛林中争相瞅鸣,空气中含有各种野花的香味。
庄洪是上海市第六十四中学的六六届高中生,他脑袋瓜灵活,敲开了一间房门,请出一位科技人员为我们作向导,参观“植物王国”中的各类奇花异木。
金训华与庄洪同龄,当时的上海市革委会上山下乡办公室委派他护送我们到达云南生产建设兵团。那天晚上,他显得特别高兴,说了许多话,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说自已的脸很像董存瑞。我们参观了珍稀树木望天树、箭毒木、红椿、金丝楠,还有香料、纤维、染料等植物,又在手电光的照射下,看到了名贵的中草药砂仁、三七、杜仲等。在勐仑植物园中,我第一次抚摸了三叶橡胶树那带有隐隐白色斑纹的躯干。我又闻了闻刚才揉碎香茅草的手指,那清香,醒脑又醉人,我觉得,未知的生活也应是这般香甜。多少年后,当我回忆此情此景时,心头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因为,在参观小勐仑植物园后不久,金训华和庄洪都为祖国的边疆建设献出了年轻的只有二十出头的生命。一个是在白山黑水间的湍急河流中,一个是在南疆密林的山坡上。那个急风骤雨的夜晚,从云南返沪又到黑龙江落户的金训华,眼看咆哮的江水冲走了岸边的圆木,心急如焚,带头跳进了冰冷的河水中,他奋力拖回了几根木料,再一次扑向翻滚的波涛,最后壮烈牺牲。很快,他成为全国知识青年的学习榜样,到处都能看到那幅气势磅礴的彩色宣传画。浪涛中,金训华侧着身,挥着手,大声喊着什么。



(右为作者修晓林)

庄洪与我分在云南农垦的同一个连队,从相识的那刻起,我们就成了好朋友。没想到,1969年春节后,上山劳动的第一天,当他挥舞利斧放倒一棵参天大树,喜滋滋地看着它轰然倒地时,一棵被藤蔓扯断的粗枝从远处飞来,恰巧击中了他的后脑。庄洪倒下了,没留下一句话。这时,庄洪的老母亲正在上海等着宝贝儿子“书报平安”的信件。这位风华正茂的青年,被农场老工人和知青安葬在静静的小山岗上。
云南勐捧农场,祭拜知青墓。(左三修晓林)



1984年,作为云南省农垦总局和省作协邀请的嘉宾,我与来自北京、成都、广东、黑龙江的作家,登上那座静静的小山岗。山岗的四周是环环相绕的橡胶树,胶林的根系,已深深地插入了那座墓穴的底部。那如伞如盖的树冠,也因此显得更加葱翠。面对倾斜的墓碑、塌陷的墓穴,我心中翻滚不已,泣不成声。那时,许多知青都曾将马克思的名言抄写在笔记本中:“我们的事业并不显赫,但将永远存在。而面对我们的骨灰,高尚的人们将洒下热泪。”在那个极“左”思潮泛滥的特殊年代,多少善良知青背着沉重的“家庭包袱”默默地辛勤劳作;多少有志知青渴望上学、读书,却因那位交白卷的“英雄”横行一时而敢怒不敢言;又有多少正直知青因遭受打击迫害而茶饭无味,夜不能寐。我们有着美好的愿望和理想,但是严酷的现实却又不断将它击得粉碎。我们的灵魂就在这样的矛盾中忍受着痛苦的煎熬!生活的艰辛困苦,最底层群众的苦难,使我们开始认真地正视现实。我们深受“十年动乱”之害,在韧性的奋斗中,亲身感受到那场浩劫的危害,民众的疾苦、祖国的命运以及自身的弱点、缺点,至此,我们才真正地成熟起来。


作者修晓林(云南生产建设兵团十九团十一营,前排左一为作者)。
我们将满腔热血和一片深情,十年如一日地注入祖国的南疆农场,就像慈母精心护理着自己的幼儿,也如英雄倍加珍惜自己的武器。正是世界观的形成期和年龄心理的转折期,我们在农场担任各级领导职务,当教师、医生、驾驶员,开荒、割胶……正是因为有了农垦老职工和知青们的坚韧奋斗,我国的橡胶树才得以在北纬10度至24度大面积种植取得成功。被国家科委授予国家发明一等奖。上海奔赴云南边疆的近五万知青同当地老农垦亲手种下的上千万亩橡胶林,如今已成了胶乳的河、胶乳的海。当年,在艰苦的劳动中,知青们也许获得了某种有助于自己思想和体力成熟发展的收益,可是,在那个动乱的岁月里,除了繁重的体力劳动,他们未能得到发挥自己才华和创造潜力的机会。
我时常想:橡胶树啊,你流的是什么,是芬芳的蜜吗?让人们忘却黄连般的十载岁月;是知青的血汗和泪水吗?把层层叠叠的绿色山峦灌溉。是的,这些都是。然而,我们首先想到,那雪白乳泉流淌的,必然是一次比一次更为充实的客观回顾,是一个关于丢弃一种收获又换取另一个收获的久远故事。

修晓林《文学的生命》新著座谈会,(上海图书馆)

三人曾同行,如今,只剩我一人。活下来的人所感到的幸福和责任,只是在不忘记死者和过去的基础上,那才是实实在在的。今天的这个大千世界,人欲横流,五光十色,然而,历史不会忘记当年的“老三届”们,在最黑暗的年头里,对祖国对人民的无私奉献精神,毕竟,他们愿意随时拿自己的生命去殉我们的事业。终究,令人最难忘也最珍惜的就是曾经激情澎湃、却又是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岁月。

作者介绍——修晓林,上海文艺出版社编审。曾上山下乡到云南西双版纳农垦,知青十年。专注于编辑职业三十年,经手编辑的文学作品多次获省市和国家级文学奖项。先后发表散文、报告文学、诗歌、作家专访、小说、文艺评论计二百余万字。著有55万字的《文学的生命——我和我的作家朋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责任编辑: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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