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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走过伤痕

时间:2015-08-10来源:凤凰卫视 作者: 卢新华 点击:
简介:1978年在文汇报上刊登的《伤痕》1978年8月11日,上海的《文汇报》破例以整版篇幅,登出他的那篇让“全中国的读者泪流成河”的短篇小说《伤痕》。这个年仅24岁的复旦中文系学生,一夜成名。而由此发端的“伤痕文学”也成为此后一个时期中国文坛的主流。

 

 《伤痕》作者忆插队:

忙活了一年还欠生产队钱

 

核心提示:初来乍到,我被分配在“杂务组”,与一帮老人和小孩为伍,每天挑灰抬粪,锄草挖沟,最多可以记到三分半工一天。这样忙活了一年,到年终决算时才发现自己还欠生产队的钱……

 

西双版纳情怀——我们的知青年代

 

上海去西双版纳的飞机上,邻座坐着两个鬓发斑白的男人,其中一个还秃了顶。闲谈之下,方了解到他们是当年到边疆“插队落户”的上海知青,相隔十年后再次“回家”探亲。而我,此行正是参加万达集团主办的“西双版纳情怀——我们的知青年代”论坛活动的,所以,我们一下子就亲近起来。而当年“插队”生活的一些片段,也一点点浮上我的心头。

 

我是六八届初中生,因为读书早,毕业时才14周岁。父亲是军队干部,虽然很积极地响应毛主席的号召,让我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但考虑到我年龄实在太小,最后还是舍不得我去边疆,而是选择了送我回原籍。初来乍到,我被分配在“杂务组”,与一帮老人和小孩为伍,每天挑灰抬粪,锄草挖沟,最多可以记到三分半工一天。这样忙活了一年,到年终决算时才发现自己还欠生产队的钱……这是一段很艰难困苦的日子,失落与无望并肩,苦闷与烦恼携手,偶然得到一两本《青春之歌》或者《三家巷》之类的充满“小资情调”的小说,都会视为至宝,如饥似渴地反复阅读……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段“插队”生活,后来竟成为激发我写出《伤痕》的最主要的元素之一。小阁楼的缝纫机上,昏黄的灯光下,我笔下的主人公王晓华与母亲决裂,离家出走,一别八载,在农村虽然很努力,却连共青团也入不了……我眼前飘忽着的却是‘插队’时经常见到的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白面书生,每天挑着粪桶在田间地头行走的身影。他原是当地一所重点中学的高材生,只因家庭出身富农,便被社会无情地打入“另册”……

 

《伤痕》后来扣动了全社会的心弦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没有一种经历不是财富,关键就看你是以怎样的心态去对待。也懂得了:人生除了要读好“书本知识”之外,更要努力去读懂和读通“自然和社会”这本大书。一个人,无论身处顺境或逆境,这都是一本最值得他或她仔细阅读的最原初的、最丰富的、最有血有肉的大书,它的文字写在山川间,映在蓝天上,刻在人们的心田里。只要你真正全身心地投入这种阅读,不仅会把握到社会的脉搏,聆听到时代的心跳,还会体会到宇宙的真谛。

 

正是基于这样一种比较自觉的认识,行走在文学的坎坷路途上的我,从此更加注意践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古训,不仅曾主动辞去过记者工作,下海经商,后来又漂洋过海,出国留学,加入“洋插队”一族。

 

面对一个十分陌生的国度,当年我曾受到的各种各样的生活和文化的挑战是“土插队”时难以想象的。但我很快意识到,我所面临的最重要的挑战还是来自于我自身,来自于我身上曾经镀着的一层所谓“作家”的光环。人生的每一个困境,当你走出来了,它肯定会带给你成功的喜悦,甚至还有耀眼的光环追随你。然而,只要你一不当心,它们马上又会成为你的负担和包袱,拖拽住你前行的步伐。认识到这点,我努力以“放手如来”自勉,并督促自己经常“归零”。这样,我在留学期间,先后踩过三轮车,卖过废电缆,做过金融、期货,后来又去赌场发牌……

 

赌场发牌,这是我人生最独特同时也是收获最丰的一种经验。那时,我在赌桌上每天阅人、阅牌、阅筹码无数,渐渐地,那些固态的筹码在我面前也就变成了液态的水的形状。一枚枚的筹码就是一滴滴的水,一摞摞的筹码就是一汪汪的水……而从赌桌上这些似乎永无止息的筹码的流动中,我也第一次那样真切地感受到--并在若干年后用了一本书来阐释它--“财富如水”!

 

财富如水,会流动,会蒸发,会冻结,会“滚雪球”,会“以柔克刚”,会藏污纳垢,会往低处流……正是因为财富的这些性质,也就决定了财富的两面性--“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所以,如今当我收获我的每一部作品时,我都很感恩前人或别人已经写成的书--那是他们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面对不同的时空关系,所产生出的独特的生命体验,可以给我以心智的启迪。当然,我更感恩我的眼、耳、鼻、舌、身、意所触及的过去、当下和未来的“自然与社会”,感恩我生命中的有缘相逢的每一条河流,每一座青山,每一株大树,每一棵小草,有缘结识的每一个“插兄”,每一个“插友”,每一个贩夫,每一个走卒……只有它们和他们,才是天地间经久不息地变化和流淌着一本最本源的书……

 

其实仔细想想,人生如一枚棋子,都是逃不过天地间那只看不见的手随意或着意的摆放的。因此,就本质而言,我们每一个时代的每一个人也都逃脱不了被“插队落户”的命运。我们不是插队在农村,便是插队在城市,不是插队在官场,便是插队在商界,不是插队在此岸,便是插队在彼岸……

 

因此,当我下了飞机,又接触到一些万达集团在西双版纳的员工,知道他们当中的许多人也是离乡背井,近的来自昆明,远的来自哈尔滨,短的才来三个月,长的已经在当地落户三四年时,我心中忍不住也生出一些感慨:如果抽去了时间的成分,再分离出一些环境的要素,他们其实也是我的“插兄”或“插友”,如今正在西双版纳这块美丽的土地上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读书”和“写作”,那一幢幢别具一格的新落成的楼盘,就是他们用双手醮着汗水在天地间写下的一本本大“书”。

 

而从他们的身上,我更看到了一个遍布全国各大中小城市的无比庞大的“农民工”兄弟队伍,他们是这个时代反向行走的“知识青年”群体,比较起文革时期的“上山下乡”运动,尽管没有人发号施令,没有“知青办”关怀,没有人发安置费,没有人帮助落户,他们却也在城市的边边角角一点点安顿下来。这是一群地道的货真价实的城市的“插队”者,也是城市的建设者和创造者……然而,他们虽然在天地间写了许多“书”,可惜的是却不能拥有书的版权……

 

所以,面对一大群“拒绝遗忘”的老一代“知青”,想起一大群户口尚被城市“拒绝”的新一代“知青”,我心里真是百感交集,只能默默祝福和鼓励他们:我们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和命运,但我们依然可以读书,写书:读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写人生如棋,如局,如戏,如梦……

(责任编辑: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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