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著名报告文学家贾宏图来上海，采写一百位北大荒知青的故事。我给他讲了一批我们原黑龙江兵团五师50团5连走出的现在小有名气的知青企业家当年在北大荒连队时的故事。一个是当年的连指导员、上海知青——生前曾担任上海工业缝纫机集团董事长的倪永刚；一个是当年的保卫干事曾任哈尔滨市政府驻沪办主任，为哈市招商引资尽心尽力的哈尔滨知青刘连英；一个是当年的连长、现任上海纺织系统某印染公司总经理，大力盘活存量资产为上海经济发展作出积极贡献的杨金生；一个是杨金生的爱人——当年曾任知青排长，回上海后又从普通职工起步，当上某上市公司副总裁的刘凤；一个是当年连队司务长回天津后又办起了“正源”旗号旅游公司、律师事务所、广告公司等系列企业，所办的广告学校就曾招收弟子六千，还成了文学家的天津知青宋金山；还有当年连队的普通拖拉机手，回城后成为上海云岭化工厂党总支书记、多次受到表彰的上海知青严锦兴，以及工作严谨、业务专研在上海建设银行颇受好评的何启泰等。

贾宏图感叹道：“一个连队出了这么多优秀老总，你们50团5连真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北大荒的敢死队”

这批知青战友，当年在5连，工作上个个都是能吃苦、肯出力的“拼命三郎”，老职工们称他们是“北大荒的敢死队”。四十年前的5连，即使是在冬天，吃两顿饭的日子里，修水利，采石方，刨大粪，大田撒肥，会战也是一个接一个。倪永刚调到5连当指导员不久，一天正带全连在水利工地挖渠，他的对象上海知青邱婉凤从二营营部步行来5连探望。一见面二话没说，倪永刚就递去一把铁锹，自己抡大镐刨冻土，让邱婉凤用铁锹把冻土甩上河堤。

开挖北干线的水利会战，零下二十多度的气温。送到工地的馒头拿到手里就冻了，大家嘴里吃一个，棉袄里揣二、三个，吃完一个再从棉袄里拿一个。有的就地拿把枯黄树枝、豆杆用火烤馒头，虽然糊了、焦了，吃起来却依然香。

晚饭后，休息一小时，又全连出动运肥会战。马车、牛车、胶轮车、拖拉机全部出动，人叫声，机车声，车老板吆喝声、扬鞭声响成一片；马车、牛车挂的马灯，拖拉机、胶轮车的灯光，在漆黑的夜空中一路闪烁，煞是一道风景线。

担任司务长的天津知青宋金山，为改善全连伙食，大冬天乘胶轮拖拉机外出阿荣旗等地采购蔬菜食品，回到连队，四肢冻僵了，失去了知觉动弹不得，靠战友们一起搬动才抬下车来，宋金山成了5连第一个入党的知青。

然而，宋金山却多次说：“水利会战中，我看到刘凤只穿一件红色小棉袄。”担任二排长的刘凤，不仅把全排劳力安排得当，男的抡大镐，女的锹土块，每人每天五立方。刘凤自己也和男的一样抡大镐，干得“汗结冰，冰融水，汗水浸透黄军装”。连长、指导员、排长们冲锋在前，五连的各项工作当然就走在了前头。

骄阳似火的8月，5连的万亩麦地开镰了。康拜因在辽阔的麦海里轰鸣，装满麦粒的大麻袋被有序推到麦茬上、垄沟里。康拜因接粮台上的接粮员和草车上的接草员满脸尘土，汗流浃背。胶轮车带着拖斗，配备了七、八个强劳力，尾随联合收割机不断卸下的装满麦粒的麻袋，俩人一组，一个抓住麻袋上面的两个角用力一悠，另一个抓住麻袋下面的两个角就势一蹲，麻包顺劲就上了肩。又直起腰一溜小跑扛到胶轮车拖斗旁，拖斗上的两个人赶紧把麻袋包拎上车厢，再码成垛，码到四、五层高，装满车的胶轮车赶紧就把麦子直送场院，空车再返回。从天刚亮的3点一直干到日落西山的半夜11点，每天20个小时的高强度劳动，大家称这支队伍为“敢死队”。

“敢死队”队长就是日后成为5连连长的杨金生。杨金生是两头跑，麦地活紧就跟着装粮胶轮车到麦地。场院麦子要装袋上“解放”卡车送甘南国家粮库。有时一气来了十几、二十辆卡车，装车劳力吃紧，杨金生又赶回场院带领七、八个壮劳力一起装车。一天，他们一口气装了二十多辆“解放”。每天几十趟往返大田、场院，胶鞋磨破了，脚底起了泡，泡破了流血，用纱布扎一下，又跑麦田、场院了。当年5连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大忙季节没有病假。只要能从炕上起来，就要在一线拼命。”何况是共产党员，知青干部呢。

当然，这帮“敢死队员”们也很浪漫，极富诗情画意。喜爱诗词的刘连英，不管生活多艰苦，工作多紧张，一有空闲就想写几句。一次，我亲眼见到他在伙房代班，往炉膛里添煤时，还在念念有词提炼着自己的诗句。

多么好的知青战友，多么火红的青春年华，命运把“劳其筋骨、苦其心志”轮转在这一代人身上，那么历史也会注定：一代知青一定是创造奇迹的人。

三十五年前，5连就制定了“小康规划”

倪永刚调到5连任指导员时，5连的知青干部呼啦啦成长得正欢。除了调到机关和其他连队任职的刘连英、宋金山、吴兴龙、赵淑波外；连级干部中的杨金生、刘凤、高惠、李景波；排级干部中的宋绍林、何启泰、裴丁伟、刘丽茹、丁红元等都已在连队的各部门挑起了大梁。连部人员除了会计徐亚斌外，出纳谈来娣、统计夏国强、文书候德寅、司务长沈振荣都是一色知青。

扎根边疆的潮流中5连又走在了前：倪永刚和邱婉凤带头在5连成家立业；年纪小的杨金生和刘凤虽然还没成家，但明确了恋爱关系；宋金山找了组织干事翟国庆。据不完整统计，5连仅上海知青结为夫妻的就有三十对之多，5连的知青对连队、对生活、对前途充满了希望和自信。

于是建设一个物质生活越来越好，文明程度越来越高连队的蓝图，在以孙贵、倪永刚、杨金生、刘凤、杨守山等党支部核心的构划下逐渐铺开了。

第一件事是改善住房。派出小分队上山伐木，到甘南县采运黄泥，到宝山公社街基号大队采石，平时那里就有常驻四人小组，每天每人采石2立方米。农闲时增加了一个武装排一式男知青，三十多壮劳力由吴兴龙排长带队上山，每天每人也是2立方米工作量。采石中又涌出一批能手，一口气抡18磅大锤一万次的严锦兴，第二名是王占林8千多次。连队自己办了两个砖窑，烟道从地下走，既烧了砖，又解决了食堂、宿舍取暖。新建的知青宿舍有了暖气，拆除了火炕睡起了床。连队还专门建了带有淋浴设施的公共浴室，大池可供二、三十人同时洗澡，一、三、五是男子，二、四、六是女子，热能由烧窑余热供给。洗澡文明搬进了北大荒，实实在在改善了个人卫生，促进了身体素质，提高了生活质量。

轰轰烈烈的全连基建盖房，刘凤担任了基建排排长。砖瓦班高效率的劳动中产生了嫩江地区的劳动模范，50团先进个人倪国扣的工作量是一般人的2至3倍。

第二件事是大力发展副业。为了大办副业，连党支部顶住压力，不惜重金聘来一批有实践经验的能工巧匠。执掌连队酒坊掌柜的是从甘南县请来的李连科，技术高强，效益显著。当时担任连长的孙贵月薪才八十多元，而给李连科开的月薪是九十多元。养蜂组的师傅、养猪班的班长吕万库等都是外连队聘来的行业高手，我们5连当然也取得了实实在在的经济效益。

第三件事是全连各行各业、部门、班组都搞成本核算。小到每台机车的用油、零件损耗、到产出成果都要算算是盈还是亏；大到每一茬庄稼的播种、施肥、洒药，一直到最终的粮食产量，看看哪个环节可以节约，哪个环节可以增产。通过成本核算，不仅挖掘了潜力，增加了产出，更增强了每个职工的主人翁责任感。

5连不仅能成为50团，也是五师的一个先进连，这跟当年我们50团张锡岭政委、刘铭君副政委常来蹲点、总结分不开。五师政治部杨付主任、兵团宣传处韩忠志处长、甚至王统副司令员也来连队视察指导，给连队发展增加了推动力。

这些年来，我常常冒出点遐想：如果公元1978年—— 2000年，这些知青企业家老总们又回到5连来干，例如，刘连英为5连招商引资，宋金山为5连创办“正源”系列上市公司，杨金生为5连搞资产置换，刘凤为5连当家理财，那么5连该是什么摸样呢？我想：应该是第二个华西村了吧。拥有精神文明，拥有社会和谐，拥有高楼大厦，家家存款数百万，别墅一二栋，还有高级轿车。这充满希望的土地，不仅仅是50团5连，不仅仅是查哈阳垦区，而是共和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每一寸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