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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不愿住养老院了?他们更在乎养老“不离家”

时间:2021-12-22来源:解放日报 作者:杜晨薇 点击:
疫情下入住数量和意愿似乎遭到抑制,行业分化加速,家床需求增加 摄影/日升 ■首席记者 杜晨薇 老田也说不清,自己在养老院的生活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变化,好像是去年 因为新冠肺炎疫情的缘故,上海乃至全国多地的养老院,都曾有过一个阶段性的封闭,不予
疫情下入住数量和意愿似乎遭到抑制,行业分化加速,家床需求增加

摄影/日升
 
      ■首席记者 杜晨薇

      老田也说不清,自己在养老院的生活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变化,“好像是去年……”

      因为新冠肺炎疫情的缘故,上海乃至全国多地的养老院,都曾有过一个阶段性的封闭,不予接收新的老人。对家属开放的探视时间也是附带条件的,需提前预约,还要携带72小时内的核酸检测阴性报告。

      老田口中的变化,大约从这个时候开始。他的两个儿子,很少再来看他。房间里还有两张空床位,“以前空床不会超过半个月。现在,小半年也没人来住”。

      “上海很多养老院床位空出来了。”这绝非一家之言。尽管“不接收新老人”的禁令去年就已解封,但市场需求端却仿佛失去了复原的弹性。

      最近,记者从多家公办、民办养老院及养老领域专家处了解到,上海老人入住养老院的数量和意愿,似乎在疫情中遭到抑制。

      上海乃至全国养老机构

      长期存在着结构性矛盾

      浦东大道旁的春馨养老院,向南对着浦东洋泾、金杨两大老年人集中的社区,是浦东新区一家颇受欢迎的民办养老机构。150张核定床位在市场最紧俏时,扩充到160张,还有不少老人排队轮候。“等几个月并不稀奇。”院长陈春良说。

      转折点似乎就出现在疫情发生后。去年10月至今,长达一年多时间里,春馨至少有三分之一床位没“卖出去”。

      而如果将视野转向非中心城区,乃至郊区,类似情况更甚。

      浦东孙桥养老院院长刘妹,同时管理着另一家公办机构环东养老院,前者210张床位,入住158位老人,均为张江本镇老人;后者因地处外环外,且同样只招收本地区老人,81张床位,入住31人。

      一名在上海远郊从事养老工作的民政干部坦言,所在区的30余家养老机构,目前只有1家需要“排队”,其他均有空床,有些空置率已超过50%。

      根据《上海市养老服务发展“十四五”规划》,截至今年,上海养老床位数量已达16.1万张。其中有多少空床位?在上海市政协委员、爱照护创始人丁勇看来,这个比例可能在40%以上。

      这或许还不足以说明上海的养老院在疫情中遭遇了普遍性问题。事实上,上海乃至全国的养老机构,长期存在着结构性矛盾。

      有的养老院地段好、周边需求旺盛,有的则不然。根据民政部2020年底公布的数据,我国已建养老机构床位429.1万张,床位空置率高达50%。丁勇认为,上海作为一个中观层面的模型,和全国的宏观情况基本吻合。

      只是当疫情发生,这种结构性矛盾更加凸显。

      王海水经营的两家民办养老院,一家在黄浦区老西门街道,96张床位,入住率受影响不大。不过王海水明显感到,有入住意愿的老人相对疫情前少了。“过去可能是(老人)三四个月等一个床位,现在是(养老院)三四个月等一个老人。”

      另一家养老院在杨浦区控江路街道,情况却不乐观,133张床位,空置25%左右。“如果不是年初有一批老人从另一家即将关闭的养老院集中迁过来,空床位还会更多。”

      最令王海水不解的是,他2019年选址控江路街道成立快乐靖宇养老院,是基于充分调研的。当地有人口9万余,其中42%是老年人,80岁以上老人达7000人以上,且周边同业竞争并不激烈。“按常理来说,两年时间是可以住满的,现在却远远低于预期。”

      为什么相比疫情前,老人不愿意住养老院了?想要搞清这个问题,恐怕要先弄明白疫情中的养老院里,发生着什么。

      外出就医难是普遍现象

      医养结合仍要进行探索

      刘妹常会听到一些家属抱怨:看望老人还让我们做核酸,真麻烦!

      这种“麻烦”影响了家属的探视频次。“以前家属总归每个月来看看,现在好久不来一次,老人情绪难免受影响。”

      王海水养老院里的老人反应更强烈。因养老院位于市中心,交通便捷,从前许多家属“每天都来陪老人,像上班打卡。”现在不同了,“家属只能偶尔来一趟,老人感到很沮丧”。

      入住养老院本身就不是一件随便的事情,需要老人做足心理建设,“下大决心”。王海水说,养老院生活是对老人过往生活模式的颠覆,从无约束到有约束,从个人生活到集体生活。“现在加上封闭式管理,做这个决定会更艰难。”

      疫情后,很多养老院发现,新招收的老人身体状况总体不如从前。“以前还会有些活力老人入住,这一年来,招收到的老人几乎都是‘躺’着的。”陈春良说。其中,相当数量已到了“临终关怀”阶段。“都是家属无奈之下的选择。但凡有办法,人家就不来了。”

      需求方主观态度变化的同时,供给方客观条件的限制,也一定程度上劝退了老人。陈春良说,疫情后,院内有个别老人“退出了”。原因是外出就医,康复后不再回来了。

      根据丁勇的观察,养老院老人在疫情期间“外出就医难”是普遍现象。“老人本身看病、配药频次高,现在每出去一次,再想回养老院,都需要家属陪同走完核酸检测等环节。家属把老人送进养老院,本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照护负担,如果变得更麻烦,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并非所有养老院都要经历老人的“因病流失”。孙桥养老院因几年前与原孙桥卫生院合并改建,是一个医养结合的新型养老院。医的部分与养的部分,通过院内2号楼的绿色通道连接在一起。“如果老人要就诊,转到隔壁楼的病房就可以了。”刘妹说,“这方面(就医导致老人减少)对我们倒没什么影响。”

      实际上,医养结合作为国家推动养老服务高质量发展的必要手段,近年来已得到全社会重视。但由于两种资源的打通不能一蹴而就,即便在上海这样的特大城市,真正有效的“医养结合”也仍在局部实践。

      疫情的出现,打破了许多事物本来的发展进程,敦促着那些我们已经意识到的和未曾意识到的理念与探索,加速变为现实。

      在《上海市养老服务发展“十四五”规划》中,民政部门已明确,将医养结合作为未来5年提升养老服务能级的举措,并把“基层医疗卫生机构与养老服务机构签约服务率达到100%”设定为一个重要的预期性指标。

      丁勇表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制度设计,可以一定程度上缓解过往养老院资源的结构性矛盾,增强养老机构抵御外部风险的能力。

      家床模式符合国人观念

      一些养老机构抢先布局

      回到当下,疫情对养老行业的加速分化是显而易见的。一部分养老院或许可以暂时躲过寒冬,但更多因医疗能力薄弱等原因陷入困境的养老机构,却不得不更快走上符合市场需要的转型之路。

      陈春良的春馨养老院从今年开始,“每月亏损五六万元”。为尽可能广泛获客,养老院首次在互联网平台上做广告,还特别增加鼻饲等服务项目,倒逼自身服务能力的提升。

      王海水告诉记者,养老院空床持续增多,给院内带来一定的经营压力。这也成了他主动参与到全市家床工作的主因之一。

      去年,王海水的快乐之家养老院成为服务上海市首批家床试点的机构。家床,全称家庭照护床位,也就是把养老院的护理资源延伸到老人家里去。

      成为家床服务单位后,快乐之家养老院陆续接到近90单生意。其中,纯老家庭占73%,独居老人占19%。服务对象最大年纪95岁,平均年龄约82岁。这些老人在过去都是养老机构的潜在客户。

      如果不是家床的出现,何老伯或许就带着老伴去住养老院了。去年,因唯一的女儿定居国外,这对年近90岁、双双患有基础疾病的老人不得不主动寻求养老服务。

      他们发现,找保姆或者居家养老的护工,都仅能照料生活,如果想进一步享受定期健康监测、理疗等专业护理服务,必须借助养老院的资源。购买家床服务后,快乐之家养老院医护人员上门评估了老夫妻的身体状况,并为他们制定每日3小时的上门护理计划。上门的护工和养老院内的护工具有同等护理资质和护理能力,护理价格差别不大。采访中,许多老人表示,钱不是考虑的主要因素,关键是可以“不离家”。

      记者随机询问了15位中青年,请他们针对未来的养老需求,在养老院和家床中做选择。结果,选择家床的比例高达86.6%。

      丁勇表示,一个家庭选择养老院,很大程度上是基于理性思考,要么老人需要专业照料,要么照料产生的机会成本远高于住养老院的成本,“但感情上肯定是不能接受的”。

      从这个意义上看,家床模式更符合国人养老观念,短期内可作为解决疫情下养老院护理资源过剩的一种手段,长期来看,也不啻为养老机构谋求可持续发展的转型方向。

      随着家床试点范围扩大,养老机构的供需两端,也有望达到一种新的动态平衡。不久前,王海水为他的快乐靖宇养老院申报了上海市第二批家床试点。“我感觉这是一片蓝海,必须抢先布局。”刘妹也表示有试水的意愿。

      人才紧俏仍是普遍感受

      支持“新型学徒制”培养

      上海预计到2025年,全市60岁以上户籍老年人口接近600万,其中80岁以上户籍老年人口数量可能将增至近86万,高龄化趋势越发明显。

      从市场规模看,养老院的生意不会难做,整体预期仍然向好。陈春良说,眼前尽管有亏损,但院内砍掉一部分后勤保障配置,却没有砍掉护理团队规模。相反,这一年来,春馨养老院的大门口,始终张贴着招聘护理员的广告。

      刘妹认为,养老院,特别是公立养老院的服务客群是确定的,服务目标也是为一个特定地区“保基本”。随着疫情逐步缓解,人们对养老院的需求还是会回到常态水平。

      刘妹真正担心的,是未来中长期内,优质服务人员会出现短缺。“就怕老一辈护理员退休了,新护理员接不上。”

      39岁的黄坪,四川人,是目前刘妹管理的孙桥养老院内最年轻的护理员之一。养老院日常一个“班”的时间是11小时,从早上8时到晚上7时,或晚上7时到次日8时。“确实比较辛苦,但薪资达到我的预期了,照顾老人也比较有成就感。”

      陈春良开出了差不多条件的工资,却很难招到一个“黄坪”。他说,目前在岗的、持证的护理员平均年龄50多岁。年轻人此前也招过几个,但干一两年就流到别的行业去了。今年,陈春良特地跑了一趟西部城市,“听业内人介绍,那里招到愿意干这行的年轻人概率比较高。”

      尽管上海有养老护理员近7万名,持等级证率超过70%。但“人才紧俏”仍是多家养老机构负责人的普遍感受。他们认为,上海有必要在护理人才的培养和供给上,形成一条从学校到岗位的通路,为养老服务行业储备定量人才。

      与此同时,家床等新型服务方式的出现,也对护理员的不同服务特点提出新要求。王海水介绍,在他的养老院里,负责院内照护的护理员和家床护理员是两支队伍。后者工作自由度更高,但更强调走进客户家庭、与客户沟通亲近的能力。

      记者了解到,上海目前已将护理人才队伍的建设提上日程。上海民政部门明确,将不断吸引年轻人进入养老服务行业,探索建立与中西部地区劳动力市场对接机制,扩大护理员供给。

      同时,加大教育培养力度,鼓励有条件的院校开设老年服务与管理类专业,逐步扩大招生培养规模。支持用人单位开展“企校双制、工学一体”的企业新型学徒制培养,引导建立养老护理员薪酬等级体系,从改善和优化优质护理员待遇这一根本出发,培养和留住一支靠得住、干得好的专业队伍。
 

责任编辑: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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