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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11月6日是我终身难忘的日子。这一天我们告别了家乡,再见了亲人,与几十位同学乘轮渡过江(当时南京长江大桥还没有建设好),在军用大卡车上整整颠簸了8个多小时,才到达插队的公社。此时风沙大,又到了晚上,看到田野里到处是坟头,吓得我们毛骨悚然。后来一打听这是筛花生沙土留下的土堆,我们才放心。第二天我们五位男同学分配到离公社最远的曹王二队,组成插队知青集体户。大队和生产队为我们召开简单欢迎仪式,派出当地比较漂亮的小大姐,为我们戴毛主席纪念章。也许是她们看到城里来的知青有些紧张,纪念章怎么也别不上去。我们也很紧张,因为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异性。我们看到周围穿戴破烂、皮肤幽黑的社员,看到到处都是破旧的茅草房,心里想这就是我们插队落户一辈子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地方吗?心里凉了半截。 由于当时条件差,没有现成的住房,生产队把我们安排在牛棚。满棚子牛粪味,五人睡在二张木床上,垫的是麦草,没有木门只有用玉米秆捆扎的门代替。晚上老牛念旧,悄悄溜进它们原来的住地,睁大眼睛对着我们直叫唤,吓得我们几个知青抱成一团,不知发生什么事情。好在老牛没有敌意,僵持一会就离开了,害得我们整夜不能入睡。后来这几头老牛在我们务农的日子里,耕地、打场使用得得心应手。 我们插队的地方条件是很差的。在那大寨式评工的年代,一天的工分值只有三分钱,何况我们知青还拿不到满分,因为我们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为了给人好印象只好忍气吞声。我们整整两年吃的是玉米红薯,没有吃过大米饭,直到当地旱田改水田才吃上大米饭。我们喝的是经过明矾沉淀后才能饮用的泥溏水,下面沉淀厚厚一层泥土。后来生产队为我们盖了几间草房。由于当地是沙土夹板墙,经不起扫墙雨水的冲刷,房屋没几年就有倒塌的可能。记得一次下大雨,我们感觉到房子有异常声音,说话间一面墙就倒塌了,幸好没有人受伤。但是狂风暴雨直接进屋,我们的粮食和衣物都湿了,害得我们一夜没有睡觉,苦不堪言。 生活条件的艰辛我们不怕,要是能够闯过农村强劳动关,这才是硬功夫。俗话说“河苦河苦”,上河工真是苦。劳动强度大,十几个人住在一个临时工棚里,晚上臭脚味、打呼声交织在一起,难以忍受,但累极了也就顾不上了。吃的饭是红薯干玉米糊,有时改善伙食,下一些玉米饼在锅里,可是动作慢就抢不到。记得我上过几次河工,有时肩膀上的衣服和磨破的皮肉粘连在一起,有时脚指甲在淤泥里被泡掉几个。寒冬腊月河水结冰,冒着刺骨的凉水奋战在工地上,小腿柱被冰块划得一道道血口。每当想起这段艰苦的生活还是心有余悸。 因为当地是沙土,适应种植花生。每当花生收获时先割去花生叶子,然后一人使用铁锨将沙土和花生同时铲到花生筛子里,另外一个人用铁网筛子过滤。有时手动脚不动很不协调,要想争取到干活排第一非常难。当地老农讲你们这些知青如果能够坚持下来,送给你们吃八大碗(红烧肉、炒鸡蛋、白米饭等)。多么诱人的食物,拼命也要抢第一。功夫不负苦人心,尽管每天腰酸背痛,我们终于坚持下来,吃到了八大碗。我们的拼搏精神得到贫下中农一致好评。 肥是农家宝,庄稼少不了,每年生产队都要派人外出拾粪,晒干了再派人用平板车拉回来。一次我被派工去拉粪,生产队离拉粪的地方有30多里路来回60里。当时是石子路面,而且平板车拉的肥料有1300多斤重,要付出多么大的劳力!当我行进在石子路上真是挥汗如雨,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艰辛,真是一步一个脚印。我羡慕那些乘坐汽车到县城办事的人,羡慕那些骑自行车行走的人,心想有朝一日我像他们那样多么好(回城后当我乘飞机出差时仍然忘记不了那次拉肥料的一幕)。要知道这次拉肥料得到的报酬是5斤地瓜干和5分钱。由于拉车太热,当时年轻没有经验,在路旁边用井水冲凉降温,至今落下静脉曲张的病态。 我们知青小组五人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从小一起在军工厂环境中长大,关系处的很好。下工回来分工明确,有烧饭洗菜,有挑水,有挑猪食喂猪,有忙自留田的。记得有一次我们刚刚将地瓜干放进锅里还没有烧开,就听见有人喊:“着火了!”火光就是命令,我们来不及多想,拿着脸盆,脚盆以及喂猪盆就去救火。当时火很大,那房子里还有一对双胞胎儿童没有出来,我们冒着大火冲进去将孩子救出来。这时落下一根燃烧的房梁,将一个知青的脸划了一个长口子。他沮丧地说:“我本来就长得不那么好看,现在脸上又增添一块疤,以后找对象都难。”火熄灭了,人救出来了,失火的农民非常感谢我们,生产队和大队都表扬我们。当我们救完火回到家又饥又累,却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地惊呆了:满满一大锅玉米地瓜干稀饭被人吃个精光!可见当时老百姓的生活多么艰苦,比我们知青好不到哪去啊! 由于我们知青小组认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取得一定的成绩,多次出席淮阴地区和泗阳县召开的先进表彰会议,有了名气领导也重视了,县里第一次招工时我们小组就分到一个名额。以后通过参军、回城和徐州煤矿招工等渠道,五个知青只剩下我一个了。可我父亲是走资派,还没有“解放”,入党、上学、参军、招工都没有我的份。我伤心,我痛苦,何时党的阳光能够照在我身上?然而悲痛之后需要淡定,在困难的时候我没有丧失信心迷失方向,继续努力工作,先后担任大队青年书记、大队综合厂厂长、公社团委副书记、知青农场负责人。终于1975年底回到南京,分配到中科院南京土壤研究所工作,入了党又考去北京上大学,后参加江苏省扶贫工作队,直到2010年光荣退休。 作者简介:徐宁,南京知青,66届初中生。1968年11月赴江苏省泗阳县庄圩公社曹王大队插队,先后担任大队青年书记、公社知青农场副场长、公社团委干部。1975年回城,在中科院南京土壤研究所工作。198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83年考入中科院管理干部学院政治系公安保卫专业。毕业后回原单位,先后担任安保处长、工会主席。2010年退休。 责任编辑: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