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 下乡已经46 年了,永远难忘那三年的青春岁月。 那是1969 年3 月21 日,我怀着满腔热血,与千名知识青年告别黄浦江奔赴内蒙古乌兰察布,迈出了人生道路上的第一步。 我下乡的丰镇县位于内蒙古中部,与山西交界,出雁门关,过大同后,就进入丰镇地界。我和刘卫国、孔繁喜同学被分配到大庄科公社柳树院村,住窑洞, 睡土炕, 吃莜面,干农活,与农民同甘共苦,在广阔天地经风雨见世面。 住窑洞 刚下乡时,我们三人被临时安置在老乡一间土房内居住。不久,生产队就安排人员脱炕板䃠窑(类似陕北的窑洞),盖起了一溜九间新窑洞,我们上海知青住东侧的一进,另二进给丰镇知青居住。这土窑洞一进二开三间,进门中间为堂屋,两侧为住房,我们一间作寝室,另一间作库房。当我们搬进窑洞的时候,喜悦之情油然而生,不管怎样,总算有自己的“家”了。当地农民戏称窑洞是神仙洞。可别说,夏天外面太阳当头,热得满头大汗,走进窑洞立刻感到一阵凉爽;而冬季窗外北风呼啸、雪花飘飘时,坐在窑洞的土炕上,浑身热乎乎的,真是冬暖夏凉。在这个家里,我们三人朝夕相处,同舟共济,涮锅做饭,看书写信,与农民瞎谝(当地土话,意为闲聊) 玩乐,度过了一段难忘的岁月。 做莜面 到农村的第一道关是生活关。我们原在上海吃惯了大米,但得入乡随俗,改吃莜面为主了。莜麦学名燕麦,适合于当地气候,营养成分较高,老乡说吃莜面耐饿。夸张地说,能消化莜面的胃就能消化铁。我们刚开始不太适应,总觉得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慢慢习惯了,闻到莜面味还感到挺香的呢。做莜面,比起做白面来,复杂而又多样化。在村里大娘手把手帮教下,我们学着在坛盖上推窝窝,后来又学会了搓鱼鱼、擀炖炖、搅傀儡、压饸饹、擦山药鱼子、包莜面饺子等等,能做出十多种花样呢。没想到,如今莜面成了保健食品,我们几位插友小聚时,常去西贝莜面村等内蒙古风味的餐馆品尝莜面,聊谈下乡往事,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拉大锄 劳动关是知青必过的一道坎。春天打坷垃,播种;夏天拉大锄,拔草;秋天拔麦子、收割;冬天打大井、拾粪……各种农活都得学会。记得下乡第一年,参加夏锄劳动,我也像电影《朝阳沟》中的银环姑娘一样,一开始锄头握在手里老不听使唤,总落在农民兄弟的后头,但我不甘落后,趁别人休息的间歇,奋力追赶,直累得腰酸背痛。中午走进窑洞,一头倒在炕上,先歇歇身子才起来做饭。下午仍咬牙坚持出工。在老乡的指教下,我渐渐掌握了要领,拉起大锄顺畅多了。当能跟上步子时,便要争胜好强了,常常会赶到前头,多锄上两三垄地。可谓天下无难事,只要肯吃苦。 脱炕板 塞北六月,天气逐渐热起来,我和几位社员接受了脱炕板的任务。内蒙古农村习惯称脱土坯为脱炕板。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大多数人家都要脱土坯。因为那个时候农民建房、盖仓库、砌火炕、垒院墙、搭猪圈等等都用土坯为材料。 我们这次是准备搭猪圈用的。社员们拿着铁锹和抹子到村中大坑边,翻出黄土放到平地上,把莜麦秸均匀撒在里面,担水和泥,用二齿子扒、捣,两遍过后,泥达到和好状态,就开始脱坯。用铁锹端泥,垛在坯模子内,用抹子塞好四角,去掉多余的,把模面拉平抹光,最后两手轻轻提起坯模子,一块坯就脱出来了,这也是技术活哟。脱炕板在农村是累活苦活之一,不论翻土的、和泥的、上叉的、端泥的,还是做模子的,个个都不轻松。我先学着翻土,后又学做模子。烈日当空,热得汗流浃背,我不由地直起腰,走到水桶旁,舀起一瓢水,就往嘴里灌,咕噜噜顺道而下,好清凉啊。那时候的井水真甜哪。跟着社员脱了几天炕板,累得腰酸腿疼,我好强地坚持着。有一天下工了,见天空有乌云,我又留下来,把炕板垛起来,免得遭到雨水淋泡,前功尽弃。后来我们脱的炕板用在生产队的养殖业上,心中颇有成就感。 搞预分 到金秋收获季节,放眼望去,田野里到处都是金灿灿的。我被大队派到邻队做预分员工作,与场头(场地的总负责人) 共同负责场面的收获,保证颗粒归仓,同时公平分配土豆等粮食和秸子等。每天巡逻在场面各处,查看粮食收获情况,促使及时入库。一时未干的垒成堆,盖上木制的印章,防盗、防霉、防火、防生芽。两个多月过去了,我和场头密切协作,加上下夜人员的精心照看,一切风平浪静,场收进展顺利。不料第三个月的某天晚上,突然发现场面的谷子被人偷了,我吃了一惊,赶紧找来生产队长,查看被偷盗现场,因天黑看不清四周情况,即要求下夜社员保持现场。天亮后,察看场面四周,发现脚印和撒落的谷子,一路跟踪到邻队某社员家门口,确定了嫌疑人,进行了查处。此事后,引起了我们的警惕,加强了防范,后来再未出现此类事件。 三个多月很快过去了,我又结识了一些农民兄弟,和他们在一起无拘无束的,尤其下夜时瞎谝,打发了多少寂寞时光,偶尔与农友在一起吃烧山药(把山药蛋扔进土炕灶火中烧烤熏熟) 当“夜宵”,那滋味可是别样的香甜。 交农友 特殊的年代,我们这群十七八岁的知青来到了塞北农村,既充满激情,又幼稚可笑,当地的老百姓真诚、朴实、爽直、热情地接纳了我们。大娘、大爷关怀我们的生活,逢年过节送来稀罕的黄米糕、羊肉饺,还常常帮我们做饭;大叔大婶手把手教我们干农活,常常拉一把、鼓鼓劲,给我们几多慰藉;同辈兄弟姐妹们更有共同的话语儿,一起瞎谝、打闹,为我们驱散了烦恼与忧愁,平添了不少乐趣。我们学习当地语言,便于与老乡们沟通,交了不少农民朋友。老队长有维一家对我们关怀备至,使我终生难忘;指导员(那时政治队长称为指导员) 海忠教诲我们做人的道理,让我受益匪浅;德厚、维林、新民、维明、成和等一班好兄弟,与我情同手足,留下很多美好的回忆。每每回访柳树院村,我总要见他们一面,聊上几句心里话,才会感到几分快慰,毕竟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他们给了我不少的关照和友爱。尤其是下乡45 周年时,我们再访柳树院,看望父老乡亲倍感亲切,其情景至今记忆犹新。 下乡是我走向社会的起点,那刻骨铭心的三年,让我在塞北农村体验了生活的酸甜苦辣,了解了中国社会的最底层,磨炼了意志,锻炼了体魄,培养了吃苦精神,养成了独立生活的能力。为以后选调,当干部,上大学,做记者,搞联络,干公益事业,为人生道路的第二步、第三步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作者王家荣,男,1951 年12 月出生于上海,中共党员,大学文化,主任编辑。1969 年3 月到内蒙古丰镇县大庄科公社柳树院村插队,当过知青、服务员、干部、记者、联络员等,1981 年至1996 年从事广播工作15 年,作品多次在盟、自治区和全国评稿中获奖。1991 年荣获自治区宣传战线先进工作者的称号,1994 年被收入《内蒙古英模录》一书。1996 年7 月,任内蒙古乌兰察布盟行署驻上海联络处主任,2005 年,任上海内蒙古经济开发促进会秘书长、上海内蒙古商会秘书长。2012 年3 月退休,任乌兰察布上海知青联谊会副会长兼秘书长。】 责任编辑: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