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天一上班，排长要我跟车去团部拉石灰。当时，连队没有汽车，胶轮拖拉机牵引着挂车是主要的运输工具。 因为天气炎热，坐在驾驶室内闷热难耐，跟车装卸的我和一名当地职工两人，还有副驾驶员都坐在了挂车上，另外还有搭车去团部办事的副连长王玉芳。大家同坐在挂车里，空车走起来有些颠屁股，但小风一吹很是舒服。环顾四周，看看绿水青山的风景，十分惬意。四十多里路，一个小时就开到了团部。 车开到大库装石灰。说是袋装的，但经过装车卸车一折腾，袋子早就散了。当时年轻，把散落在地的石灰用铁锹一锹一锹往挂车斗里铲，跟玩儿似得。只是扬起的石灰粉有些呛人。 干了约一个小时，看库的人过来瞅了瞅，说了一声“行了，够四吨了。”当时也没有地磅秤称重，他说了算。正好，他说够了还轻松了呢。我俩装车的就地找了几个编织袋，往石灰车上一铺，坐在上面，挺好。副连长王玉芳办完事也回来了，他和副驾驶员一看，也依样找了编织袋坐上了挂车。虽然衣服上蹭了些石灰，不过回去后一扫就掉了。 众人坐定，驾驶员启动了车，拖拉机拉着满载的挂车，“突突突”地喷着黑烟上路了。嘿！这回坐在挂车里一点儿都不颠，稳稳当当的，舒坦。 不一会儿，车驶出了团部，开上了南北走向的大道。路是砂石路，这在上世纪七年代就不错了。一直到四十年后，我们再次开车回去看望这第二故乡，路才铺成水泥路。这条砂石路笔直，好几里路长，一直通到下一个连队才往西拐弯。路受丘陵地势的影响，自北向南的路像过山车一样，前一半是大下坡，后一半是大上坡。 拖拉机拉着挂车先经过下坡路。由于坡度很大，车顿时来了劲，不像刚起步时那么费劲，风一般冲向坡底。驾驶员想利用下坡时的惯性，尽可能远地冲上对面的大坡。车过坡底时，路面不平还有积水，车身剧烈摇晃了一阵后，随即向对面坡上冲去。 随着上坡路的延伸，车速逐渐慢了下来。拖拉机排气管里发出沉闷的声音，车身顿了一下，这是驾驶员减了档 ，车继续往坡上走。没走出二百米，车速更慢了，驾驶员再次减档，车身又一顿。 此时，只见前面的机车轰着大油门蹿了出去，后面的挂车却没跟着走。坐在挂车上的我只觉得挂车在短暂的停顿后，载着一车石灰和四个人向着坡底溜去。挂车牵引架与机车连接的销子掉啦！ 我们的挂车足有四吨重，路的坡度又大。挂车的速度越溜越快。开始大家还没感觉出什么，当挂车逐渐加速即将冲到坡底时，顿时精神紧张起来。这脱缰野马般的挂车是要带我们上哪呀？此时，前车的驾驶员发现情况不对，停住车时。我们挂车在巨大惯性的作用下，已驶过坡底，向着北面的上坡路冲去。 当时，溜坡下行的速度远比拖拉机拉着我们时跑得快。下坡产生的速度使挂车冲上对面坡道很长一段距离。由于挂车的牵引架是被拖着走，所以挂车的姿态很正，一直在砂石路上没有偏离。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令车上的四人都惊愕不已。此刻我突然本能地意识到应该跳车。二十几岁的我，身子很灵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挂车的惯性即将消失，短暂停顿马上又要往南折返时，我喊了一声“跳车吧！”双手一按车帮，双腿用力一蹬，一跃而下。一米六的高度，轻松落地。再看那挂车，再次逐渐加速向坡下溜去。车上其他三人，不知是没听见喊声还是没反应过来，仍紧扶车帮在挂车上呆坐着。 挂车第二次向下溜时，没出几十米，出事了。因牵引架在前方，挂车是推着牵引架在走，而牵引架顶着地面，有很大阻力，结果，挂车改变了方向，冲下了砂石路，扎进了道边的排水沟。挂车一下发生了侧翻，连人带石灰都从车斗里倒了出来。石灰粉腾起白色烟雾，随风飘向路边的玉米地，就像放了一枚烟雾弹。 我赶紧撒腿跑向挂车，那里面还有三个人呢！万幸，挂车侧立着没有扣过去。烟雾中，石灰堆上三个人在动，慢慢爬了出来。三个人从头到脚都是白石灰，好在谁都没受伤，就是呛得难受，直喊眼睛烧得慌。 看着他们痛苦的样子，身边又没有水可冲洗，这可怎么办呀？此时，驾驶员开着车头已赶了过来。挂车先搁这吧，先管人。几个人挤进拖拉机驾驶室，直奔最近的连队。到了井边，三人一通的冲洗，掸掉身上的石灰，总算又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了。 副连长王玉芳定了定神，说，“今儿算捡条命！这车要是扣过去，三人不压死也得呛死啊。” 我对王玉芳说，“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还有后福？有豆腐就不错了。” “哈哈哈！”大伙儿忍不住大笑起来。 说实在，我不是笑王玉芳都这样了还如此幽默，而是想起三个人爬出石灰堆的样子好笑。当时惊吓、无奈、求生、无助，各种心态都挂在脸上表现出来了。 最后，大伙儿收拾停当又回到事故现场，用拉绳把挂车正了过来。还得装车，这回就我一个主力了。原本装一遍的活，装了两遍车。边装车我边想，这人生就如同大海，时而风平浪静，时而掀起波澜。人又好似船在海上航行，要时时应对着风浪的变换，才能平安到达彼岸呀。 顺便补一句，王玉芳的名字有点女性化，却是个男子汉，是个种地的能手，人称“大便宜”，方圆百里，小有名气。 (责任编辑：晓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