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年知青生涯是一生中永远铭记于心的一段历史，我常常用刻骨铭心来形容。这十年，从上海到黑龙江，坐过多少次火车、轮船、汽车、马车也已经搞不清楚了，有一次回家探亲，却让人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 那年，我在二十一队，又到了回家探亲过年的日子。冬天的北大荒，要多冷有多冷，滴水成冰，一口痰吐在地上，来不及用脚蹭一下，就已经冻成冰了。从上海带来的东西早已吃得精光，就等着回家了。记得那年场领导不再提倡大家留在农场干革命，除了留下两人值班外，其余的人都让回家探亲，还为我们集体买好火车票，到时用车把我们一起送到火车站。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知青们好不高兴！还记得火车票发下来的那天，我们都高兴地欢呼起来！ 终于，回家的日子盼到了，头天就把行李准备好的知青们起了个大早，收拾好自己的行装，静静地等候送我们上路的车。听到了汽车的轰鸣声，大家都从宿舍里跑了出来，来了三辆车，二辆公交车，一辆大卡车，指导员果断地大声说：“男知青一律上大卡车，女知青坐公交车，行李统统摞在公交车的后面。”这一声令下，男知青们把所有的旅行袋往公交车上装，整齐地码在车箱最后面。然后他们轻松地双手抓住卡车的箱板，脚踩车轮，一跃而上爬上了大卡车。女知青们则轻松地坐上了公交车，每人都有了一个座位。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让知青们好不高兴哟！特别是女知青们，嘻嘻哈哈笑成了一团，要知道往年回家有多苦哇！背的、拎的、挎的，再沉的东西也只好自己扛，走时还要千方百计搭顺路车，实在找不到车，只好走，一路走一路招手拦车，运气好时走不多远就能搭上车，运气不好时，一直走到场部。而沉重的旅行袋，知青们也很会想办法：旅行袋下面绑上两根棍子，系上绳子拉着就走。再苦再难的事，到了知青手里，总有解决的办法！想着这次回家这么顺顺当当地走，既不费力又不费时，怎不叫人分外高兴！ 公交车按时到达嫩江车站，女知青们互相传递，把车上的行李全部卸下来，男知青们坐的卡车却连影子也看不见，本想等他们来了，自己拿自己的行李，直接进站，可左等右等，他们的卡车就是不来。离开车的时间不多了，女知青们开始把行李一点一点地往站台里挪，行李全部挪进站台，还不见男知青们的影子。女知青们着急了，“他们怎么还不来，火车来了咋办？”终于，一声长鸣，火车驶进了站，嫩江车站是个小站，这趟由加格达齐开往哈尔滨的列车在嫩江车站停车五分钟。没有犹豫，没有退缩，大家齐心协力把旅行袋一个一个往车上搬。那些男知青的旅行袋还特别沉，女知青们都量力而行，知道自己没有力气，背不了多少东西，所以能不带的东西就不带。男知青就不同了，他们有的是力气，特别是哈尔滨男知青，他们离家近，下车又有人接，加上那时的物质生活特别匮乏，大豆、榛子、豆油、蜂蜜、白糖……装满了旅行袋，这些东西都死沉死沉的。女知青们咬紧牙关，再沉的旅行袋也要搬上车，要是到了哈尔滨男知青们还不来的话，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等所有的旅行袋都搬上了车，女知青们也上了车，开车前的两分钟预备铃响了，焦急的女知青们望眼欲穿。正在这时，只见男知青们从入口处、出口处纷纷飞奔而来，他们从各个车门爬上列车，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等他们全部上车，列车才缓缓驶出嫩江站，列车为此延误半分钟。等男知青们缓过气来，女知青们都忍不住问他们：为什么这么晚才来，害我们搬旅行袋都累死了！男知青们的众口一词：卡车抛锚了！再也没有第二句话，一路上，男知青们都默不作声，女知青们一肚子的委屈也就只好往肚里咽。 然而，男知青们因车抛锚差点赶不上回家火车的真相，终于在一年以后、知青们再次回家探亲时“揭晓”：原来，那天三辆车是一起走的，卡车走在最后面，车队快到嫩江三岔路口时，卡车抛锚了，司机下车一检查：原来是水箱没水了！在这冰天雪地的北大荒，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别说村庄、知青点，连个人影都没有，上哪儿找水呵！即使附近有河、有水泡子，也早已连底冻了。司机一下傻眼了，这不是单纯抛锚，知青们是去赶火车的，车走不了，知青们岂不连家也回不了了！坐在后车箱里的知青们发现车不走了，都站了起来，活动一下冻疆的手脚，一问，原来是车抛锚了。当知道抛锚的原因是水箱没水了，而且眼下无水可加时，他们都从车上跳了下来，首先想到的是截车，只要能搭上车，就能到嫩江，就能坐上火车，就能回家。大家都站到公路两旁，看见有车通过就招手。可那些装满货的卡车呼啸而过，载满的客车也呼啸而过，没有一辆车有停下来解救他们的意思，时间却一分一秒地过去，再搭不上车就赶不上回家的火车了，怎不令人心焦！水！水！哪里有水！这水就像“上甘岭战役”一样珍贵！想到了上甘岭，男知青们也想到了上甘岭战役中的战士，最后渴得只能喝自己的尿。尿！尿就是水啊！对！何不使用自己的尿来解救自己！好主意！男知青们一合计，纷纷开始作贡献，爬上高高的卡车头，对着只有茶杯口大小的加水口，往里撒尿。撒尿，说起来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可此刻却没那么容易，这可是北大荒呵！男知青有的站在高处，让寒风吹着，就是撒不出尿来；有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紧张得老是对不准那小小的加水口。好在众人拾柴火焰高，总有人能顺顺当当把尿撒进去，积少成多，车终于启动了，知青们欢呼起来，马上爬上车，出发！卡车以最快的速度往火车站飞奔，终于在开车预备铃响起的那一刻把知青们送到车站，登上了南下回家的列车。 多少年过去了，当年的少男少女，如今已成了父母辈、祖父母辈的人了，可只要有人提起这件事，大家都会笑弯了腰。原来那么难堪、那么焦急、那么难以启齿的事，到了今天，却成了笑料。还好那辆缺水的卡车让男知青们坐上了，如果是女知青们遇到了这样的事，结果就不知道该会是怎样的了……  前中为作者
（编者说明：作者为上海知青历史文化研究会会员，知青杂志社编辑，黑土情艺术团舞蹈队员，原黑龙江七星泡农场上海知青）
(责任编辑：晓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