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年上山下乡的滚滚洪流中,归侨知青一族显得特别耀眼。至今,我对和我同连的十四位华侨知青,尤有深深的情感与特别的思念。 记得刚来的归侨知青行李特多,农场足足调集了十一部手扶拖拉机外加九连派来的四辆牛车,才勉强将他们的行李装完。那行李大捆大包扎得实实严严,赶牛车的李小峰耐不住好奇心,悄悄解开一大包偷偷一看——哗,许许多多花花绿绿的绸缎;还有呀,各种中西乐器——小提琴、吉他、手风琴、笛子、二胡、三弦……李小峰悄悄对汕头知青讲,讲得直砸舌头直眨眼——“这哪像是来干活的,完全是派头十足的旅游团!”小峰不理解,人家本来是父母送到北京和广州来读书的,谁会想到下乡大潮一来,便都被席卷到了农场。 他们都是白白净净的文弱书生,哪里顶得住农活的苦累重脏!可不是吗?割早胶时间到了,伙房的甘小林用小锤在大钟上狠狠地连敲了五十响,死活还是没有敲醒归侨知青。他们喜欢唱歌奏乐,睡得很晚,此刻正荡漾在悠悠远远的梦乡。直到甘小林快把门板敲破了,嗓子也已经喊干,他们才恋恋不舍地将抱得紧紧的睡袋松开,慢慢悠悠地起床刷牙洗脸……饭是顾不上吃了,挑着胶桶睡眼惺松地跟着我和班长张岳壮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橡胶园,一路上嘴里还不停地嚼着口香糖。 初到海南农场,许多知识青年最怕的是山蚂蟥。海岛的清晨雾气弥漫,我们匆匆行走在山坡小道上,衣裤很快就变得湿漉漉的,浑身感觉很不爽。一路上,稍不留神,身上总会沾上几条赤褐色的山蚂蟥。那样子又阴又奸又滑又险,待你发觉把它弄掉时,蚂蟥咬处已血流不止。有时候它已深深钻进你的皮肉,被麻痹的你竟然没有痛感,等到你发现了山蚂蟥,用手抓它拔它居然拔不出来,只好用口水抹在它的身上,才能慢慢拔将出来,恨死它的我摔它砸它总也死不了,于是只好用火将它活活点燃!在环山林段片刻稍站,不知从何处冒出众多山蚂蟥,弓着身子向你迅速蠕动而来,令人不寒而栗,防不胜防……小峰,晓芳和我被咬得七处流血,一边倒着水鞋里大滩血水的晓芳,惊恐而忧虑地紧问李小峰:“我以后会不会患贫血病而死啊?”小峰坚定地告诉她:“不会的。”但晓芳和其他归侨知识青年还是非常惊怕而忧患,你看晓芳原先红扑扑的脸蛋,十几天后已变得苍白无光,李小峰笑着说那是饿的。打那以后,归侨知识青年便注意早睡早醒,再也不敢睡懒觉而不吃早饭。 有一天,正在割胶的我和张岳壮,忽然听见林段里传来晓芳十分惊恐的叫喊声,她的胶灯已经摔到了地上。看见跑过来的我和张岳壮, 梁晓芳用手指着防风林,一时说不出话来。张岳壮和我用胶灯照了又照,原来有一团白绒绒的东西,在防风林边卷成一团,正发出吱吱求救的声响。张岳壮跑过去将那小东西提了起来。哇,原来是一只可爱的小果狸,模样就象小熊猫一样。晓芳说刚才从防风林里窜出了一只大野兽,她用胶灯一照,定神一看——天哪,只看见一对红红的大眼睛,吓得她大叫一声把胶刀扔过去。我们分析那肯定是只母果狸,带着孩子出来觅食,被吓跑了。丢下这只小的,真是难得的夜餐。晓芳突然大胆地从岳壮手里夺走了小果狸,大声说:“我要养!”岳壮和我都笑了,笑得很爽…… 从此,在归侨女知青的宿舍里,就多了一只给人乐趣的“白毛毛”。可惜几个月后,长大了的“白毛毛” 本性难移,改不了老祖宗习惯,每天半夜里跑到老职工的小伙房去偷鸡,惊扰了鸡们的梦乡…… “白毛毛”已经引起了公愤,男知青们主张杀掉当夜餐,死活护住“白毛毛”的梁晓芳,悄悄地将它放生到后山上,晓芳为此还伤心了好几天 后来,归侨知青们又参加了大开荒。如今,一座座荒山已经胶林绵延,那批归侨知青也已过海越洋,回到了父母和亲人们的身边。只有梁晓芳依然留在九连,成为贤妻良母,与岳壮相依相伴。回访九连的归侨女知识青年紧紧围拥着可爱的梁晓芳,为她若有所失的命运流泪与慨叹。晓芳反而平静而大度地微笑着,轻声安慰着昔日命运相连的女伴,祝愿她们更加幸福,更加安康…… 哦,归侨知青,他们来自海外,是一群特别的知青;他们又是和所有上山下乡的青年学生一样,都曾在伟大祖国的农村和边疆,贡献了自己的青春与力量。他们的身影和甜酸苦辣,都深深烙刻在这片热土上……
(作者系原海南岛广州兵团10师汕头知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