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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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 亲 的 腌 香 菜》·上·

时间:2017-05-12来源:原创 作者:刘晓航 点击:
我的母亲周云琪是一位世纪老人,1909年,她出生在南陵一个没落的读书人家,3岁过继给在芜湖海关当官的周小斋当养女,几年后,养父去世。18岁那年,嫁给宝塔根对河的刘家米行的长子刘芳玉(即我哥哥的父亲),他是一位有新思想的青年,毕业于南京的河海大学。

       我的母亲周云琪是一位世纪老人,1909年,她出生在南陵一个没落的读书人家,3岁过继给在芜湖海关当官的周小斋当养女,几年后,养父去世。18岁那年,嫁给宝塔根对河的刘家米行的长子刘芳玉(即我哥哥的父亲),他是一位有新思想的青年,毕业于南京的河海大学。早年投身革命,在芜湖的革命摇篮------民生中学任教,是中共安徽特别支部的机要员与交通员。民生中学的校长是李克农,后来成为中共秘密战线的领导人。母亲在丈夫刘芳玉的引导下,参加了中共的外围组织------济难会,为中共地下组织开会放哨,油印传单。她在刚刚成立的芜湖通俗教育馆当阅览室的管理员,就在大花园边的烟雨墩,以后这里成为芜湖市图书馆。
      1927年7月,芜湖发生“蒲草塘事件”,由于叛徒的出卖,芜湖的中共地下组织遭到破坏,由于国民党芜湖县党部有人通风报信,在大搜捕前。以李克农为首的民生中学中共地下党员全部逃走。刘芳玉带著妻儿逃亡到皖南绩溪县,托人在县政府谋到一份小职员的差事养家活口,与中共组织失去了联系。几年以后,他在贫病交加中去世。母亲带着两个幼小的孩子和外婆艰难度日,在异乡无依无靠。就在这时,“七七事变”发生了,皖南成为抗日的后方,第三战区在皖南大量招收沦陷区的流亡青年,组织青年军。已经28岁的又有两个孩子的母亲积极报名参军,征兵的长官非常同情她的遭遇,破格录取了她。因为她有文化,将她编入江西吉安的战时干部训练第三团,以后又称为黄埔军校第十五期的政训班。这个班的女生中有许素玉(她后来成为国民党中委,台北市付主委,台湾妇联会会长),还有章亚若。蒋经国这时担任赣南专员,是他们的长官,他们中的许多人以后去了台湾,成为他的嫡系。经过六个月的训练,他们分配工作,为了照顾她有家小,将她分配到绩溪县担任国民自卫队妇女队队长,同时在战时难童教养院任教员,可以养家糊口了。母亲带着绩溪的青年妇女到宣城,宁国的抗日前线抢救伤员,演出抗日活报剧,几度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因为她的勇敢,当地老百姓称她为皖南老大姐。以后,母亲又被编入青年军202师,担任区队长,上尉军衔,是青年军中不多的女军官之一。
     1945年,守寡八年的母亲和我父亲结合。我父亲的前妻与几个女儿在1942年被日本的飞机轰炸,死在汉口的轮船上。我父亲毕业于武汉大学法律系,是文官。1945年抗战胜利后,他们从第三战区复员到杭州。母亲在西湖边的普华小学当教师。我的童年是幸福的,母亲穿着阴丹士林旗袍抱着一岁的我的照片,被陈列在西湖边的照相馆里。在接下来内战的炮火里,我们全家流落到鄂西,重庆,湖北,杭州,1956年终于在母亲在大革命时期的朋友,当时担任芜湖市工商联主委张台望的帮助下在芜湖落户。
     从1957年开始,母亲带着我和妹妹依靠糊火柴盒维持生计,没有火柴盒糊了,母亲只有到东门的胜利电影院门前摆茶摊,卖一分钱一杯的茶水,三分钱一根的冰棒,以后又卖瓜子。无论生活多么艰难,母亲都没有让我失学,为此,妹妹小学未毕业就辍学了,母亲为了让我上高中,甚至去当保姆。两次泪眼汪汪目的送我上山下乡。1978年4月,是母亲这一辈子最快乐的日子,我双喜临门,考上大学,结婚成家。这时母亲已经快70岁了。我们全家非常感谢邓小平同志领导的改革开放,人民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民主与法制逐渐完善,国家日益强大。1981年,我大学毕业后,工作调动到武汉市,母亲一次一次往来于芜湖与武汉,每一年为我腌香菜,使我感受到人世间最伟大的母爱。
       色香味俱佳的腌香菜,是我故乡安徽芜湖的传统特产。在故乡,上了年纪的老人大多会腌制香菜,这也是我年逾古稀的老母亲的“绝活”。每年深秋,近郊的菜农总要送上门来百十斤“高杆白”:碧绿的叶、长长的雪白的杆,用水洗净,切成细丝,再晒几个日头,收缩了水分,百十斤白菜成了十来斤,用盐渍,几经搓揉,用麻油、辣椒粉、黑芝麻、茴香末调拌,入坛封口。过了冬至进腊月,开坛食用,香气扑鼻,美味可口。
      这些年我远离故乡,每年冬天,母亲总要设法托人捎给我一小坛腌香菜。我一尝到它,眼前就现出满头银丝的老母亲在苍凉的秋风中晒菜、切菜的情景,想到她为我们儿女操劳坎坷的一生,想起我一次次远行前,她对我的声声叮嘱,顿时感受到一种伟大的母爱的暖流……
      我将这一坛腌香菜视为珍品,平时舍不得吃。春节,我邀上几位同学挚友来家中欢聚,我拿出那套紫陶茶具,沏上一壶酽酽的“黄山毛峰”,摆上四个盘子:傻子瓜子、采石矾茶干、稻香村的玉带糕、还有一盘腌香菜。不料,大家的筷子一齐伸向腌香菜,即刻一扫而光,赞不绝口。我们一边喝茶,一边品尝腌香菜咸辣香的滋味。一股淡淡的乡思之情油然而来;虽然故乡留给我们的不是阳光般灿烂的回忆,但这一小盘腌香菜,却使我们怀念故土的一草一木:镜湖的烟柳,赭山下广济寺群鸟归巢的黄昏,穷街陋巷昏黄的路灯,大江的落日和归帆……


  
                (右一为本文作者,在上海参加知青历史文化研究会举行的会议上)


(责任编辑: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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