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汏浴

时间:2024-08-05来源:新民晚报网 作者:俞果 点击:
汏浴,沪语。北方话,洗澡。雅词,沐

      汏浴,沪语。北方话,洗澡。雅词,沐浴。

      写这些,缘于前些日的一次同学聚会。我坐在一位中医医生的同学旁。有人问医生:最近家人说我身上常有一股人体味,老吓人的。医生问,侬天天汏浴吗?天天汏,但头隔天汏一趟。医生讲,这侬勿对了,头也要天天汏,这样才能不招人厌。医生讲,我们吃得荤腥辛辣,古人吃得相对清淡。我们运动量大,古人活动少。因此皮脂毛囊大小粗细不同,年纪大了,新陈代谢慢,不天天洗刷刷一下怎么行。

      我不由得想到古人汏浴的情形。曾在中原一座王陵墓穴里看到一间浴室,见识了他们汏浴繁琐而又有趣的过程。

      汉人洗澡,先用釜、鍪烧水,用铜鉴盛水,水温适宜时用铜扁壶淋浴,洗头有铜盘,盘内置草药香料。那时搓澡用陶搓石,搓垢兼搓痒。陶石搓过后,用胰子、澡豆清洁肌肤。如果是诸侯之类高门大户,再使用嫩面润肤的“面药”以及唇膏类的“口脂”,精细妆容。浴毕,还用梳篦、粉扑进行最后的修饰。一套操作下来,洁体保养美容兼得。《周礼》中就有“王之寝中有浴室”之说。据记载,汉朝公务员已实行五天工作制,休息日叫“休沐假”,让官员回家沐浴。别以为汉朝官员福利好,他们的五天工作是不准回家的,天天吃住在单位,蛮苦的。

      及唐,临潼骊山的温泉“华清宫”名扬天下。大约1975年冬,我曾到临潼游玩。乡道上有一条沟渠,热气腾腾,这是天然的温泉水在流淌,沟畔妇女们在捶洗衣服。我花了两毛钱买票进入华清宫。问工作人员:贵妃池是哪个房间?答:这儿只有一号池二号池。进入一个小房间,一破椅供放衣服之用。莲花形二级石阶的池子,池边竟然横斜出一个消防龙头,需自己旋转阀门放水。先拧开龙头出水,让汤池氤氲,室温升高。水是滑爽的温泉水,但那突兀的红色消防龙头真的是大煞风景。更煞风景的是,还没有洗畅就有人敲门大喊“时间到了!”澡洗得心惊肉跳。

      直到今天我有时仍在自作多情地妄想,白石砌筑莲花形的应该是御池,贵妃池是海棠花形的。难道汏浴汏成了“沐皇恩”?难道原想“恭迎莲驾”却成俯拾“一树梨花”。笑话,门外那“时间到了”的叱责,犹似断喝,祛魅除魔!

      古人有洁癖者也有邋遢鬼,北宋的“梅香窦臭”即是。梅询和窦元宾同为翰林学士,生活习惯天差地别。梅询出门前必沐浴,点香熏染,然后公服罩住,两端袖口系牢。到达办公地,才将袖口解开,谓之“梅香”。反观窦元宾,十几天不洗澡,世人呼之“窦臭”。梅属北宋第一“香”臣,窦是北宋最“臭”男人。

      上世纪七十年代读中学时,家里没有浴室,只能去公共浴室洗澡,上海人称“孵混堂”。印象最深的是洗完澡披块浴巾出来,往床上一躺,伙计凌空抛来滚烫的毛巾卷,擦把脸,那是一个舒坦。再喊一声“泡茶”,白瓷茶杯递上,掀盖吹沫,那叫一个享受。摸出一根香烟,喷薄而出一个烟圈,那就是神仙。如果家里给的浴资宽裕,躺在大池边上宽宽的大理石板上,叫伙计擦背。伙计将毛巾紧紧裹住右掌,一下一下在你全身干擦,生疼生疼的。时不时将擦下来呈蚯蚓状的黑色污垢向你展现,以示你的肮脏以及他的卖力。搓毕,那感受就四个字:脱胎换骨。

      这种享受的机会太少了。只有冬天才能孵混堂,且近一个月才汏一次。在大人拨付的所有专款专用中,只有这一笔,我是从来不会挪用。后来,知道苏轼也喜欢“孵混堂”,尤其爱好搓背。他有词为证:“寄语揩背人,尽日劳君挥肘。轻手,轻手,居士本来无垢。”爱干净的苏轼太厉害了,他的“轻手,轻手”,白话诗意。我也怕痛,只会徒唤“师傅,轻一点”。

      古人是很讲究的。沐浴洗澡这四个字,在今天是说汏浴这一件事,在古代却分指四件事。沐,去首垢;浴,去身垢;洗,去足垢;澡,去手垢。今天“盥洗室”的“盥”,本义是洗手,如“盥手”,但洗脸则称“盥沐”,擦手巾言“盥帨”。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清浊贵贱,毫不含糊。

      那天同学聚会分手时,医生同学又悄悄告诉我:我们好晚浴,这有利于睡眠,其实最好是晨浴。浴罢再喷点香水,神清气爽,出门就完美了。
 

责任编辑: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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