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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北路的回望

时间:2021-01-30来源:上海老底子 作者:杨锡高 点击:
我的职业生涯,很长一段时间是在四川北路。 先是在横浜桥,后是在四川路桥。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三十来年。所以对四川北路,有着一份特殊的情感。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还在读中学的时候,有一次和班里的一帮男生经过四川北路,有个男生指着马路对面横浜桥堍的

我的职业生涯,很长一段时间是在四川北路。
先是在横浜桥,后是在四川路桥。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三十来年。所以对四川北路,有着一份特殊的情感。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还在读中学的时候,有一次和班里的一帮男生经过四川北路,有个男生指着马路对面横浜桥堍的上海市长途电信局院子,神秘兮兮地说:长话局乒乓球老“结棍”呃,上海工人队里有好几个长话局里出来的,还有上海市队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不禁往那绿树成荫的院子里望了很深情的一眼。没想到一年后,中学毕业,我居然真的被分配到这个院子里去了。那个时候,初高中不分,没有高考,大学里只招收少量的工农兵学员。中学毕业由国家统一分配工作,分配时主要依据兄弟姐妹就业情况,如果家里有插兄插妹了,那你就有机会留在上海工作;如果你上面几个阿哥阿姐都留在上海工作,那你只能去农村插队或者去农场“修地球”了。我有阿哥在云南插队,所以“额角头碰到天花板”留在上海了。
在长话局工作时,跟师傅们“厮混”在一起。每天中午,他们好好的单位食堂不吃,都喜欢到横浜桥南堍的天虹饭店去吃一角两分一碗的黄豆骨头汤,我也就跟着师傅们去吃那碗汤。那是真正用骨头熬出来的,汤汁又浓又香,喝起来热乎乎的,食堂里的饭菜同它比起来确实“推板”了点。后来,这家饭店发生过一次血案,我们就再也不去了。天虹的生意从此也一落千丈。前几年,天虹饭店,包括隔壁的虹口区第二工人俱乐部,都被夷为平地,建起了漂亮的商务楼。
那时候,我的师傅们还喜欢隔三差五地去西湖饭店吃一毛五分的辣酱汤,这个特别下饭。但毕竟比骨头汤多了三分钱,师傅们总归不舍得太“奢侈”的。西湖饭店曾经是上海滩杭帮菜名店,西湖醋鱼是招牌菜,但后来却越混越差,及至前几年歇业关门。老字号不能焕发青春,也不能全怪市场,要从自身多找找原因。



长话局院子的对面有一家萝春阁生煎店。店堂不大,就容得下三四张八仙桌。靠窗的桌子,面对潺潺流过的河水,听着小船划过河面的声音,偶尔还有船老大摇橹时粗犷的吆喝,要是坐在窗台下,吃上一客新鲜出炉的生煎,腔调再浓点,叫上一碗咖喱牛肉汤,那简直就是神仙的日子、人生的享受了。萝春阁和大壶春是老上海生煎馒头的两大流派的领头羊,各有千秋,难分伯仲。可惜九十年代萝春阁就关门大吉了。大壶春倒是还在,只是“腔势”反而不如后起之秀的小杨生煎了。
长话局院子的斜对面是永安电影院。这家影院1925年由屈臣氏汽水工厂改建而成,初名上海演艺馆,后又多次易名,如:明星大戏院、新东方剧场、上海剧场、永安大戏院等,文革时期改成鲁迅电影院。改革开放后,重又改回永安电影院。因为永安与我们单位比邻而居,所以单位工会经常会发送永安的电影票,这成了我们一大福利。



 
永安隔壁有所学校,现在是虹口区教育学院实验中学,文革时期叫洪湖中学。这座学校的教学楼是一栋很有古典韵味的洋楼,其前身是在沪日侨创办的日本第一国民小学,专招日侨子弟。抗战胜利后,1945年12月1日,在民国政府上海市教育局长顾毓秀的支持下,由著名戏剧家熊佛西、李健吾、吴仞之等创办上海市立实验戏剧学校。第一任校长是顾仲彝。著名戏剧家洪深、欧阳予倩、熊佛西、曹禺、陈白尘、杨村彬、吴仞之、赵景深等均曾先后来校执教。新中国建立后,学校改制为上海戏剧学院,并搬迁至华山路。
往北走,有一家叫斯为美的皮鞋店,我的第一双765是在那儿排队买的。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并不知道什么叫765,可我们那个时代的765就仿佛今天的“老人头”皮鞋,很有档次的。这是一种猪皮皮鞋,售价7元6毛5分,因而得此名。765是当时最便宜的皮鞋了,但当年我们的工资只有36元,所以能穿上765已经很“扎台型”了,当年做毛脚女婿的有谁没穿过765?
再走几步,就是很有名气的四新汤团店了。我去吃过一回,汤团个头大得像乒乓球,属于本地人汤团,跟我们宁波汤团是“勿好搭脉呃”。
四川北路1908—1912号2楼四新食苑前身是新芳斋糕团店,1958年改名“四多”点心店,曾被誉为“汤团大王”的美誉。1994年更名“四新食苑”。
四新对面就是文化一条街多伦路了。多伦路旧称窦乐安路,路口有家公啡咖啡馆,鲁迅日记中经常提到他去公啡与友人会面、交谈的情景。
除了公啡咖啡馆,鲁迅常去的地方还有山阴路口的内山书店。



 
有时,晚餐后,鲁迅也会陪着夫人许广平慢慢散步到横浜桥,然后再边走边说笑着回到大陆新邨家里。鲁迅在上海期间,先后住过四川北路附近的横浜路景云里、老麦瑟尼克公学(今复兴初级中学)对面的拉莫斯公寓(今北川公寓),以及山阴路上的大陆新邨。鲁迅是1927年10月入住景云里23号的,同住景云里的文化名人还有陈望道、叶圣陶、茅盾、冯雪峰、柔石等。1930年鲁迅经内山完造先生介绍,携许广平、周海婴由景云里搬迁至拉莫斯公寓。在拉莫斯公寓三楼的寓所里,鲁迅先生写下了《为了忘却的纪念》等170多篇檄文。
可以说,四川北路见证了五四之后中国现代文学,特别是进步文化和左翼文学的兴起与发展。鲁迅就是左联的一面旗帜。以至于每次路经横浜桥,眼前总会出现幻觉,仿佛鲁迅先生穿着长衫,指间夹着一支弥漫着烟雾的香烟,边吸边慢慢地从山阴路那边踱来。
从横浜桥往南走,没走多少路,就到了虬江路口,踅进去又是一片天地。那里是旧货市场,尤其是电器、半导体、音响、电子元器件方面的配件应有尽有。很多上海男人喜欢休息天去兜兜虬江路,淘来各种配件,然后七拼八凑,就把半导体收音机组装起来了。我有好几个朋友,虬江路兜了大半年,结婚用的音响就有了,放在新房间里“弹眼落睛”。甚至有个叫阿兵的朋友,去虬江路淘来一大堆元器件,居然自己拼装成功一台电视机,轰动整个朋友圈。
再往南,海宁路口就是大名鼎鼎的七百了。七百是整条四川北路的百货旗舰店,是苏州河以北市民购物的第一选择。所谓“兜兜逛逛其他路,买卖请到四川路”,买卖主要还是靠七百“撑市面”。如今,七百早就没了踪影。除了一百、十百,其他几百都是差不多的命运。
过了武昌路,就是邮电俱乐部了。不要小看这家行业俱乐部,这里可是人才辈出,精英荟萃。



 
最有名的当数乒乓球队,五十年代的王传耀、刘国璋,不仅名震上海滩,在全国乒乓界也是赫赫有名。王传耀是第一届全运会的男子单打冠军。七八十年代从邮电走出去的世界冠军还有李振恃。当年的邮电乒乓队甚至有实力与上海队叫板。邮电俱乐部出名的还有铜管乐队、车技、魔术、话剧等等,群众性文体活动非常活跃,影剧场也是天天对外放电影,与附近的国际电影院、胜利电影院、解放剧场形成了一个菱形电影院线,是老百姓娱乐生活的黄金角。
本世纪初至10年代,邮电俱乐部的小乐队更是名扬上海滩,甚至经常被市外办邀请参加外事活动,为市政府接待时任意大利总理贝卢斯科尼、法国总统希拉克、韩国总统卢武炫、印度总理瓦杰帕伊等各国元首宴请活动伴奏助兴。
邮电俱乐部的对面,武昌路与天潼路之间,记得依次有大兴纽扣店、广茂香烤鸭店,转弯角有香港美发厅和一爿小烟杂店。纽扣店曾经热闹非凡,成千上万种各式纽扣琳琅满目,家庭主妇们为点缀漂亮的衣裳趋之若鹜。全上海仅此一家,绝无分店,能不闹猛吗?可惜有一年服务出了问题,被媒体曝光,于是一蹶不振,从此被赶到马路对面的小弄堂里去了。没多久便销声匿迹。
广茂香烤鸭店也很出名。四川北路一带生活着很多广东籍人士,因而广帮烤鸭生意火爆也可理解。
广茂香隔壁有一家中型百货店,我的第一条运动裤是在那家百货店买的。百货店的名字记不起来了,运动裤的颜色肯定是蓝色的那种。当年,最时尚的年轻人打扮是:上身海魂衫,外罩大翻领;下穿运动裤,外穿米色或黑色卡其裤,但运动裤必定露出五、六厘米的裤管;脚穿松紧鞋。后来再有喇叭裤、牛仔裤、七分裤。
香港理发店曾经是虹口区头块牌子,虹口区哪个爱美的女士没有去过香港理发店剪过头、烫过发的?现在这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都成了人们的回忆。
再往南走,就是著名的邮政大厦了。这座具有欧洲折衷主义风格的建筑,建成于1924年。基座采用花岗岩筑砌,几个主立面饰以三层高的科林斯石柱,气势恢宏。东南转角处的屋顶建有巴洛克风格的钟楼,钟楼两边各有一组艺术雕像,一边三人分别手执火车头、轮船和电缆模型,象征交通和通信;另一边三人分别是希腊神话中的通信之神和爱神,象征邮政为人间沟通的情怀。大厦二楼的营业大厅曾被誉为“远东第一大厅”。我当年供职的那家报社曾在大厦的四楼办公,所以对邮政大厦的感情可谓“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物换星移,回忆过去总会生出许多感慨,如今的四川北路车是多了,人却少了;商务楼高了,烟火气却没了。开发北外滩,能否顺便把四川北路也重振一下呢?
 

(责任编辑: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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