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年电视大学的学习结束，我回到单位，从施工组调到计算机组工作。
大砥你这几年没有闲着，利用业余时间学英语，学日语，学习计算机编程技术，考了一堆后来证明不怎么起作用的证书和文凭。
这时候，又来了一场小小的运动。这次运动承认知青插队可以计算工龄。 当年知青下乡，到农场去的知青属于国家职工，吃国家的商品粮，拿工资，算工龄。 而知青的大部分是到农村插队落户，我们属于农民，没有固定的工资和口粮，自然没有工龄。 我一下子增加了十年工龄，成了单位里那次增加工资最多的人。 这次让我得益的小运动的目的，是要彻底否定那十年的动乱，是好事情，但是我们都没有想到会让你受到了冲击。铁路局直属机关的书记受命直接找你谈话。由于你在郑州曾短暂介入那史无前例的运动，你莫名其妙地得了处分。我们单位领导原来准备让你担任计算机组的组长，结果迫于上面的压力，不得已调动你到工区当了一名工长。 你开始有点想不通，觉得过去清查所谓的“五一六”分子会查到你，怎么这次又会轮到你。你又觉得大家会另眼看你，和你保持距离。但是你的情绪仅仅低落了几天，马上就充满激情投入工作。 你对我说，时代真是不一样了。单位里从上到下那么多人关心我、安慰我、鼓励我，甚至为我打抱不平，我有什么理由不振作起来呢？这样一想，我反而感到轻松了。 不久以后，你调到试验室工作。单位很快成立了课题组，进行道岔进路控制的自动化试验，点名由你担任课题组的组长，你有权自行挑选人员来完成课题。你决定自己负责总体设计，让我负责软件，李胜负责硬件，老刘负责接口电路。 我疑惑地问道，单位里那么多老大学生你不用，比如我们试验室主任老曹就是哈军工毕业的。你偏偏用我和李胜两个工人。再说你自己也是工人编制，就不怕别人有意见？ 你说，我用人是看能不能做成事情。那次李胜到南翔编组站的站场出外勤时，我想你一定听见的，数公里范围内整个站场的大喇叭都在呼叫李胜，要他听到后立即赶回我们的计算机房。那是因为计算机的硬件出了问题，一大堆人围在旁边束手无措，只有等李胜来才能解决问题。唉，李胜因为学历低，单位连报批个技术员也被上面挡下来。 你接着说，我在郑州是老领导器重我，提拔我。我从小受的教育也使我不大知道为自己争取利益。如果当年我要求从工人换成干部编制，那是很容易的事。不过我还是认为，只要有真本事，能做事，这些都无所谓。 我说，在农村我作为知青曾到县里、市里、省里开过会，还去过北京，却糊里糊涂没有报名去读书。在电视大学，学校劝我发扬风格，我就立刻让出了自己应得的的荣誉。我好像比较迟钝，不懂得为自己争取利益。我问过自己，后悔吗？我不后悔。 你还记得我俩当年说到这里，一边相视而笑一边摇头的情景吗？ 说回课题组。我们先是在上海和南京，后来又到广州和深圳调研，最后你决定采用英特尔公司新推出的带有实时操作系统的计算机作为主机。这款计算机实时响应快，可靠性高，人民海军和航空航天部都在使用。 在你的安排下，我开始紧张工作。熟悉系统，熟悉语言，熟悉道岔和进路的工作机制，然后编程、调试、排错。我经常夜以继日，往往是一转眼间，怎么天就亮了呢？ 计算机带有我们要使用的各种扩展版。这些扩展版的资料摞起来有七八寸高，全部是英文原版。你要求我尽快把这批资料翻译成中文，以方便大家学习和研究。好在技术资料的翻译难度不高，也好在我写字够快，一天能写一万字，我很快翻译完毕。 你的眼光并不局限在我们这个进路课题。你考虑到全国各地有很多单位在使用同样型号的计算机，要我去落实印刷厂，把资料的中文翻译稿印刷成书，这样可以让其他单位方便使用相应的扩展版。没想到你这样一做，有很多单位购买了资料，增加了我们课题组的知名度。我经常会接到各地工程师打来的电话，和我们交流各种扩展版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 课题组的工作很快有了阶段性成果，我们参加了1987年上海展览馆的全国计算机应用成果展览。你、李胜和我三人，从此成了单位同事口中的“三剑客”。 你还记得吗？那年单位开会，要求大家拟议和提名人民代表的人选。会场里很是静默了一阵，突然有人举手提出了我的名字。接着又有人提名由你来当人民代表。大家顿时兴奋起来，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多。单位领导及时提醒我们“提名要集中”，立刻有人提名了领导。 事后同事小朱对我俩说，你们虽然落马了，可是能得到提名，也是表现了民意呢。 民意归民意。我们课题组由于技术路线与他人有所不同而遇到困难，工作进度开始停滞。 然后，先是李胜出国去日本了。接着，你到我们施工组同事朱文华创办的上海实用机电科技公司去了。 当时由副市长领衔的上海市外国投资委员会开始招聘。我参加了笔试，通过了面试和政审，已经谈好了工资和各种福利待遇。关键是单位领导也破例批准我离开，说是“我们铁路要支持上海市的建设”，只等正式通知一到，我就可以去新单位。 没想到在最后一刻突然有了新的政策，因为我是工人编制，新单位不能用我，我得继续留在老单位工作。 正在这时你来电话说，你们的公司已经挂靠到一个局级单位下面，上级同意你们自行选择一位党员担任支部书记，你和老朱力邀我加入公司。想到我俩又能在一起工作，我立刻答应。 经过一番交涉，单位再次同意我离开，我带着密封好的我俩的档案来到公司，成了上海实用机电科技公司的一员。又能和你一起工作，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未完） 作者简介： 夏建丰，男，1950年出生于上海。1964年就读于华东师大附中。1969年到江西永丰县里陂上村插队落户，历时十年，曾任生产队队长、鹿冈公社先锋大队党支部委员、永丰中学英语教师。1979年在上海铁路局南翔自动化段工作。1988年任上海实用科技公司党支部书记兼研究开发部经理。1989年到美国，现居加州。期间和妻子马立平共同创办斯坦福中文学校，任理事长，研发中文教材，曾出版学前班到十年级的教材《中文》一套，供海外华裔青少年使用。1998年曾应中央统战部和国务院侨办邀请，回国参加国务院侨办在上海举办的华文教育国际会议。2000年参加由国务院侨务办公室举办的“寻根之旅”夏令营。2005年以海外中文学校代表的身份参加中央统战部的论坛。2009年参加国务院侨办在成都举办的第一届世界华文教育大会。2015年著作《知青私人词典——插队十年：里陂上村杂忆》由华东师大出版社出版发行。 责任编辑：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