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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队时,我是一把讲故事的好手,我的故事源于母亲给我讲的<田螺姑娘>、<红毛野人>那类民间传说,但这类故事多只适合孩子。知青们大都初中毕业,独立生活意识强,对此兴趣不大,往往我一开口,便被他们打断:“没劲没劲,另讲一个吧。”我见这类故事吃不开,便琢磨着另辟蹊径,正好,一场意外的遭遇给我提供了机会。 那次为朋友两肋插刀,躺在一张青工朋友的床上养伤,那朋友特健谈，给我解闷的全是所谓文革中发生的故事,什么<一只绣花鞋>、<梅花党>……这类故事时髦动听,让人感觉神秘,既符合青年需要刺激的心理,亦与“阶级斗争”主题合拍,一个叫<阿娜小姐上当了>的故事,更反映了知青返城的强烈愿望。这些故事多瞎编乱造,但在知青中最受欢迎,大伙儿屏声敛气听得津津有味,故事结束后,更是雷鸣般拼命鼓掌,愣让人醉心。  然而这类鹦鹉学舌的故事毕竟有限。为了那份难舍的虚荣和追求,我学着将书本上的故事拨拉到嘴上来,先说《烈火金钢》,神气十足地学说书人将一块椆木往床沿上一墩：“在下说的是‘史更新死而复生,赵连荣舍身成仁’。”讲的是抗日英雄们冀中平原反扫荡杀鬼子,惊天地泣鬼神,英勇惨烈,自然过瘾得很。政治上也更无可挑剔，就连大队书记、治保主任、民兵营长也鼓掌叫好。但是说<水浒>、<三国>这类古典文学,心里就不免有点发毛生怕别人揪辫子。有人点拨我套上“最高指示”讲“<水浒>的要害是只反贪官不反皇帝。”以此类推,<三国>则是拉山头搞“自由主义”。有了这样冠冕堂皇火力充足的开场白,后面的内容凭你怎么渲染也无人找岔,领导还表扬我“活学活用”，“讲用到家丰富了群众生活。” 讲故事的名声传播开来,远近的知青点竟有人来接我去小住,春荒时节不愁没饭吃。知青们即使喝粥,也要给我这耍贫嘴的多喝两碗,农村的一些小伙子也撵着我献殷勤叫师傅,众星捧月中,说到半路还有人献茶献烟，敬上杯甜甜蜜蜜的白糖开水助兴，还曾被雪峰山腹地一个知青点反锁房内“扣留”10天,担心招待不周我会脚板揩油开溜...... 回忆知青时代那段讲故事的生涯,至今感觉良好,这固然是自恋的情感在起作用。但细忖那时人们如痴如醉沉溺于听故事的原因,实在是文化娱乐生活出奇的缺乏。我曾从一本描写北大荒、内蒙古知青的书上了解到,像我这样的故事高手,人家那里何止成百上千!90年代初我回到久违的第二故乡,山里人家家户户有了电视,还有置办了音箱的,挨到夜晚热闹得很,没有人再求我讲故事。但是,我爱那些经历过那个岁月忧患沧桑，听过我讲故事的人们,我祝他们在新纪元的春天里生活得更幸福美好! 二、穿越无人区 那年春寒,队里的秧苗冻死不少,队长发动社员外出四处借秧。有秧借的地方倒是打探好了,只是要穿越方圆几十公里渺无人烟的无人区。 生产队的老乡闻讯变色,因为,这无人区茅草丛生荆棘蔽天无路可走。倒是我们三名知青初生的牛犊不怕虎,緊跟队长与队里的八名壮劳力出发了。  性格倔犟敦厚的队长一边带着几名经验丰富的山民在前挥汗如雨披荆斩棘开路,一边大声吆喝着驱赶可能潜伏在人们身旁的野兽,招呼我们快步跟上别掉队。 放眼望去,连亘的山头一人高的茅草似漫无边际的墙垣,前边的人刚一趟过,才分隔开的茅杆立马遮头盖脑齐刷刷地闭合拢来,剑叶刺得人脸上手上全是一道道血痕。此时,大自然的力量显得是那么深邃强大而不可抗拒,唯听得人们沉重的喘息。进入这沉寂千年的古林不久,我们的衣裤就被泼水般的露珠弄个透湿。 好心的队长一边率人开路,一边频频催我们跟上,但跟上他们谈何容易!愈进大山,天气变得愈是阴沉,能见度极差,丈余外什么也看不清,黑森森雾蒙蒙的一片。眼前的茅秆如刀斧箭丛,在黑暗中向前无限延伸,仿佛永远也走不出。黑压压的草丛深处发出若有若无的轻啸,似乎要将我们吞噬,脚下的“路”坎坎绊绊,全凭感觉跌跌滚滚踉跄前行。可想而知,在这茫无边际人迹罕至的森林掉队将意味着什么。 我不时担心地瞅瞅夹在我们中间年龄最小的小迪,生怕他熬不住倒下来。还好,只见他虽然跌摔得浑身泥泞，却仍然手忙脚乱一刻不停地应付着前进,一副坚强不屈毫不气馁的样子,一顶军帽仍端端正正地扣在满脸稚气汗水淋淋的头上。 黑漆漆的夜来临时,又冷又饿的我们担着秧苗走出了无人区,队长命令他的壮劳力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把,我不由失声惊呼:“小迪不见了!” 小迪是在快走出无人区时掉队的,当我们找到匍匐在秧担旁沉入梦乡的他,小迪擦擦惺忪的睡眼跟我说,他其实听到了人们的呼喊,只是疲惫得无法应出声来。他还说,熟睡间他作了个特别美好的梦,梦见自己由一名知青变成了小红军,随千军万马爬出了茫茫草地。 作者龙国武，湖南卲阳知青文化研究会创建人，名誉会长。邵阳市政协文史研究员，邵阳市对外文化交流协会常务理事。 龙国武筚路蓝缕为知青文化奋斗不息，历为邵阳知青回忆录丛书编辑，湖南知青纪念文集主编，中国知青纪念文集主编(该书序言作者为著名作家梁晓声)。 龙国武为邵阳文库《回望青春》主编。中英文对照大书《地球村的邵阳人》第一副主编，邵阳市人民政府原副市长，该书主编李兰君撰文《知青编著龙国武》，文化名人陈西川、李自健、吴人豪、岳楚渔诸文章出自于龙国武之手。 龙国武创办了名人荟萃的读书与写作群，受聘于名闻遐迩的湘楚山地文学平台顾问。其事迹散见于中国文化报，湖南日报，潇湘晨报，邵阳日报。 (责任编辑：晓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