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知识青年。一个特定时代下的一个特殊人群。 “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毛主席的一声号召,全国便有了千千万万个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当年,孟定农场就有知青7000余人。他们来自昆明、上海、成都。 在我还没有来农场前,我老家也来过两三个知青,他们来自县城。年龄上我小他们,我又是平常人家的孩子,也就没有机会与他们有什么接触。后来,我来到农场,随着工作的变动,认识的知青开始多起来,与一些知青便有了些交情,以至后来成为了朋友。 1979年元月,我来到农场。全农场的知青在闹着回城。堂哥带我到农场场部看滞留在招待所周围闹回城的知青。虽已近尾声,但仍有知青们三五成群地或席地而坐、或斜躺在用塑料布拉起的简易棚中。知青们写的标语还在:“还我青春,还我户口”、“八年的老兵要复员”、“向XⅩ领导学习,将自己的子女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 在知青们的努力下,知青政策有了松动,知青们可以回城了。接下来的几天,知青们全在忙着打点行李、处理一些带不走的东西。伯娘用8块钱,帮我在一个姓朱的上海知青那里买了一张床。这床,我睡了十几年。 知青们归心似箭,没几日,我所在的十二队已是“人去楼空”。知青走了,队里冷清得不得了。队里的老职工们,心情十分沉重,也十分复杂。这里有对朝夕相处的知青们说走就走的不舎,有对知青们走后“人去楼空”的一丝凄凉。 知青回城后的好多年,知青们与农场、与农场人联系甚少。全农场除了留下来的二十几个知青外,已经回城的知青几乎没有回农场来的。一切归于平静。 在我任四分场书记期间,我接到农场通知,俩成都知青领着电视剧《越过雨季》剧组来农场选景拍摄,请我们予以配合。《越过雨季》,是知青题材,展现的是知青们在农场的工作和生活。我们组织了近200人的群众演员,参与了两场戏的拍摄。演员邓捷,是剧中的女主角,我们一起合过影。这样看来,我曾经也是追过星的。 知青领着剧组来农场拍知青题材电视剧了,这在农场引发了一次小小轰动。此后,三三两两的知青时不时会相约回到农场。他们总在说着同样的一句话:农场是我的第二故乡! 在我当农场副场长那一年,孟定农场的成都知青给临沧地委李书记写了一封信。信中表达了对临沧、对耿马、对农场,对第二故乡的思念之情,并提出想组一个省亲团回第二故乡看看。 李书记十分重视这封信,并代表地委向知青们发出邀请,邀请他们回第二故乡看看。此项工作由地委郭秘书长负责。郭,我读党校时的老班长。因是同学,知青回第二故乡的行程,我便成为郭联系农场的联络员。 那天,我代表农场赴耿马迎接知青。上午10点,300多知青,乘坐好几辆大巴车抵达耿马县城。傣族刀县长,带领着100多人的欢迎队伍夹道欢迎知青。傣家男人敲着象脚鼓,傣家少女挥枝将吉祥圣洁的水洒向知青们。 礼堂,刀县长致欢迎辞,情真意切、热情洋溢。但知青们一边吃着傣家的特色小吃,一边低头私语,没有听讲的。我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说不上话。 农场招待所,农场几个领导迎接知青回农场。餐厅,餐桌上摆满了富有孟定特色的菜肴。我们随书记场长将知青安顿好,然后走进餐厅,书记准备为知青致一个欢迎辞。我们来晚了,餐桌上已是光盘,知青们也陆陆续续向餐厅外走去。这欢迎辞已是致不了了。 后来,我与知青混熟了,我玩笑他们道:“县长致辞你们不听,书记准备致辞你们全走了。到老,你们都没有纪律性。” 农场建场50周年,农场举行欢迎知青的晚宴。根据安排,由我致欢迎辞。我们总结了以往的经验,菜、酒、饮料全摆上桌,但不摆筷子。我便有了充足的时间致欢迎辞。见我得到了掌声,工作人员才将筷子奉上。事后,有知青笑我们:“整人,你们还是有一套!” 农场50周年场庆,规模较大。场庆前,知青们通过各种途径、各种形式与农场联系,纷纷表示要参加农场的50年场庆。我们通过会议研究,决定邀请30个知青代表参加农场的场庆活动。 我们派出邓老书记一行赴昆明、上海、成都召开知青联谊会。联谊会上,当知青们得知农场只邀请30个知青代表参加场庆后,表示不能接受。他们直言,我们都是农场的知青,农场建场50年,请还是不请我们都要回去。派代表不行,我们回城后,各人有各人的单位,谁也代表不了谁! 当年,知青们闹着回城,归心似箭。他们中的好多人,头也不回地走了。有人说过,这一辈子不会再想着孟定、想着农场。二十几年后,农场建场50年,1800多个知青无需农场邀请,千里迢迢、浩浩荡荡回到农场。这让人感动,也让人思考,思考人的那份感情,那份本想放弃了的惦记、牵挂、思念,在悠悠岁月中,反而变得厚重、强烈起来。也许,那些知青们就未曾忘记过农场、忘记过农场人。 场庆,以及场庆后的许多年,知青们对农场的那份热爱、那份执著,便诠释了一切。 昆明知青,二十几个60岁左右的人,戴着头盔,穿上羽绒服,骑上摩托车,行程700余公里回到农场。回农场参加50周年场庆活动。 上海知青,制作牌匾,上书“八年风雨路,一世故乡情”,在场庆大会上赠送给农场。以表示将农场视为第二故乡的拳拳之心。 成都知青,将“孟定,我的第二故乡,她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的横幅拉满所乘大巴车。一场精心准备的文艺节目将场庆推向高潮。演员们在台上高喊:“孟定孟定我爱你!我们时刻想念你!”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群情激昂、一呼百应。 知青代表,时任云南省教育厅严副厅长在大会上的发言,道出了知青们对农场的那份深深的眷恋之情:每次回到农场,无论停留的时间长短,我都要回到老连队,去看看那棵老树,去看看那间老屋,去看看那口老井,去看看那些曾经呵护我、关心我,与我们同甘共苦而今还健在的老职工。 场庆期间,农场专门为知青举办了一个座谈会。会上,曾担任过分场党委副书记的一上海女知青发言道:“有些知青回农场好几次了,我是第一次回来。快30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农场,想念当年把我看成是自己女儿的老职工。”女知青动了感情,开始哽咽,她停顿一下,接着说道:“我不好意思回来。当年,来到农场,我们几个好姐妹,在我们的宿舍前面栽了一棵扎根树,我们发誓要扎根边疆,当一辈子农场人。扎根树长大了,我们回城了。今后余生,我会常回农场看看,这是我的第二故乡。” 场庆,知青集中回农场,场庆过后,知青们三五成群地回农场的人数明显多了起来。大街上、胶林小路上,常有打扮时髦的知青们的身影。他们,已是孟定一道靓丽的风景。由此,也就有了让人为之感动的点点滴滴。 一个叫虎哥的成都知青,相约了几个同是知青的朋友,自驾车回到农场。他们离开时,我们在招待所为他们送行。大家互道珍重、依依不舎。虎哥跨上车门,对开车人说:“赶快走,老子忍不住了!”开车人慢了半拍,虎哥,五尺男儿,还真是嚎啕大哭起来。 一成都男知青,领着未当过知青的哥哥回到农场,来到当年所在的生产队。队上的老职工围了过来,嘘寒问暖,这知青同样是嚎啕大哭。哥哥见状,指责弟弟道:“上个月老父亲过世你不哭,你龟儿子跑这儿来哭了嗦!” “男儿有泪不轻掸,只因未到伤处。”回到农场的知青,有好多人哭过。一成都男知青,回到农场,见到当年的指导员,泣不成声、长跪不起。以跪来感激当年指导员对自己的关心和关爱。这一举动,让周围的人为之感动、为之动容。 一成都女知青,患有严重心脏病。她一直有一个愿望,要回农场看看。那一年,她不顾家人反对,与另外5个女知青回到农场。一到农场,她兴奋、激动得不得了。当天晚上,因心脏病发作在农场招待所去世。我亲自安排女知青的后事。她的丈夫、女儿赶到农场后,在向农场表示感谢的同时,其丈夫非常心疼地说道:“这是她的命,不回农场看看她不会甘心!” 知青回城前,7000多知青在孟定农场工作和生活了8年。8年中,有因病、因伤死亡的,也有自杀而结束生命的。 那一年,修振清二级公路,需搬迁3座位于老五分场场部后山上的知青坟。农场接到通知后,我安排办公室在知青网上发布这个信息,并希望其亲属与农场联系。迁坟那天,我到了现场,我们买来3个土坛子和一些红绸子,以及钱纸、香和鞭炮,在其亲属的目睹下,完成了迁坟工作。 3座知青坟中的知青,年龄最大的20岁,最小的18岁。18岁的女知青,因患疟疾,恰逢南汀河涨大水,小黄瓜船渡不了河,送不了医院,耽误了两天,最后不治身亡。 看到迁坟师傅将坟中所剩不多的白骨一点点捡起,特别是迁坟师傅将18岁的女知青脚上的尼龙袜中的点点白骨倒出来的时候,一种悲伤袭过我们的心头。知青的亲属一边哭泣、一边叫着知青的名字。 当年的知青,十六七岁的人,离开城市、离开亲人,来到农场、来到边疆,生活和工作中所经历的苦难可想而知。好多知青说,我们的花样年华在农场,我们的青春岁月在边疆。但我们不后悔,8年的农场工作和生活,历练出了我们那份坚强的意志,在后来的岁月里,没有我们吃不了的苦。由此,我明白了知青们对农场的那份深深的眷恋,对农场人的那份割舎不了的深情厚意。 知青时代结束了,但知青这个名字永远镌刻在共和国的丰碑上。为记住知青这个名字,那一年,孟定镇与我们相约建一个知青园。我们请曾是知青的、原云南省教育厅副厅长严健题写了“知青园”3个大字。后来,便有了知青园前言: 岁月如歌,吟唱了当年蹉跎年华的坚忍和历练! 青春似火,灼热了当年屯垦戍边的忠诚和激情! 韶华是诗,颂扬了当年风华正茂的汗水和泪花! 穿越时空的隧道,我们相会于上个世纪70年代。在这个困惑与奋斗相撞、焦躁与真理并行、失望与真理交织的年代,7020名知青响应中央号召,从春城、从蓉城、从沪城踏上这块热土。于是就在这里繁衍生息。 青山不老、汀水长流,对当年知青的功绩不因岁月长久而淡忘。 陇亩飘香、胶乳闪银,对当年知青的贡献不因星移斗转而抹去。 让我们一同走进这知青园,共同缅怀那段峥嵘岁月,回顾那让人回味无穷、苦中有甜的故事,并使之成为我们永远守望的精神家园! (责任编辑: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