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不少描写德国纳粹的影片和书。当一群身穿黄军服臂戴卐 袖章的人砸着犹太人的店,围观的人在旁边拍着巴掌,墙角站着个惊惶的犹太人,脖上挂着侮辱性的字牌,不能不让人想起中国的“文革”;当狂热的人们包括少年举着卐字旗上街游行,希特勒站在敞蓬轿车上,受到民众的夹道欢呼,不能不让人想起“文革”;当四处挂着大幅的“元首”像,人们喊着“嗨希特勒”(希特勒万岁),也不能不让人想起“文革”。因为这一切实在是太相似了。
希特勒终身热爱艺术,他的生日庆典上演奏着贝多芬的第九交响乐,意境壮阔、庄严、崇高。但同时,希特勒又是艺术的凶恶敌人,曾下令摧毁了多少艺术珍品。这也不能不让人想起“文革”,“无产阶级革命文艺旗手”江青多么热爱艺术啊,她曾经以电影演员为业,没演电影了也几乎天天要欣赏艺术的,“文革”时全国都没电影了,她还每晚要看各种电影。然而就是这么个“热爱艺术”的人,恰恰是艺术的死敌,中国的艺术在十余年里被她及同伙扼杀得“百花凋零”。两个不同的国度和不同的时代,发生过的“荒谬”现象却几乎完全相同。 希特勒的第三帝国对文学艺术的作用的重视程度是史无前例的。希特勒永远遵循政治第一,艺术必须无条件服从他的政治理念的原则,必须“为大日耳曼民族的圣战服务”,要为“圣战”“高唱赞歌”, 否则那艺术便是颓废的、无用的。这种观念虽然“空前”但未必“绝后”,后来还是有超越者的。超越者在他们自己的观念上贴上“无产阶级”的标签,在和他们不同的观念上贴上“非无产阶级”的标签,要求文艺必须“为无产阶级的政治”服务,为“清除非无产阶级”服务,否则那艺术便是反动的、腐朽的。多少文艺作品就是这样被这伙人判处了“死刑”。1933年5月10日,纳粹下令,凡是不合他们口味的书都要焚毁,从而掀起一个全国的焚书运动,焚毁和摧残了世界无数的优秀艺术作品。中国的“文革”也同样焚烧及砸毁了大量包括书籍、建筑和历史遗迹在内的人类文化遗产。希特勒下令“清理艺术殿堂”,一大批艺术家和知识分子被扣上一顶顶政治帽子,被解职、被驱逐。中国“文革”中,大批艺术家和知识分子被关进“牛棚”和监狱,相当一批艺术家和知识分子被迫害致死。 纳粹在摧毁“旧”艺术的同时,极力地推出“新”的艺术,即按照他们的政治观念和思维逻辑,为地球上的“主宰”民族和“圣战”,提供艺术的“理想的范本”即“样板”艺术。而超越者亦极力为“无产阶级革命”推出“样板”艺术。纳粹的那些“样板”艺术都是“崇高的”、“庄严肃穆的”、“神圣的”、“充满英雄气概”的。后来的超越者同样要求艺术的“神圣”和“崇高”,主人公必须是“高、大、全”的,即“高尚、高大、没有缺点的完人”。戏中的英雄人物不是男的没老婆,就是女的没丈夫,心中只装着“革命”的,阿庆嫂虽然有个丈夫,也按江青的旨意被打发到外地跑单帮去了,所以阿庆嫂心中也只装着革命。 纳粹说“任何传统的道德和伦理观念”“都不得影响至高无上的国家和领导这样国家的‘英雄’”,就如中国文革中说的不能让“温良恭俭让”、“人性”、“爱情”这样的东西来妨碍“无产阶级”的“革命”。 德国纳粹认为日耳曼所属的雅利安人是“地球上最高级的人种”,为了保证“血统的纯正”,必须清除混杂在其中的“非雅利安人”,主要是犹太人。而“清除”就是抓捕和消灭。中国文革时期“血统论”也是甚嚣尘上。为了保证“革命队伍”的“纯正”,必须清除“黑五类”,将他们隔离起来,关押起来,甚至消灭掉。有两份关于文革的文字资料这样记载着对“黑五类”的消灭:“1966年8月大兴县公安局召开局务会议,传达上级指示……从此,斗打、乱杀事件日益严重,由开始斗打个别‘表现不好’的‘四类分子’,发展到斗打一般的‘四类分子’;由一个大队消灭一两个、两三个‘尖子’,发展到一个大队一下子打死十来个甚至几十个;由开始打杀‘四类分子’本人,发展到乱杀家属子女和有一般问题的人,最后发展到全家被杀绝。自 8月27日至9月1日,该县的13个公社,48个大队,先后杀害‘四类分子’及其家属共325人。最大的80岁,最小的仅38天。1967年10月,某大队两天内全体坑杀76人;同年11月,某县民兵枪杀69人;1968年7月,某县以‘群众专政’为名,杀死3681人,使176户全家灭绝。”(王毅:《“文化大革命”野蛮性和残酷性的文化根源》)“广西许多地方流行光天化日之下脔割肢解‘牛鬼蛇神’等活人,然后煮熟分食的最野蛮暴行。仅在广西武宣县,被吃者就达一百几十人。其中被吃肉后砍头的一人,挖心肝的56人,割生殖器的13人,全部吃光,连脚底板都被吃光的18人,活割生剖的7人……。”(见《北京文学》1998年第9期)德国纳粹残害犹太人也没有剐尸食肉,中国“文革”发生的罪行比德国纳粹有过之而无不及。 纳粹为了保证所谓“高贵血统”的“绝对地位”,要求德国妇女多生子女,甚至挑选大批军人去和纯雅利安血统的妇女媾合,以繁衍“血统纯正”的后代。中国文革中为了保证后代的“红色血统”,“红五类”须和“红五类”结婚,这样的后代才是“根红苗正”的。“黑五类”是难以结婚的,实际上就是抑制他们繁衍后代,因为他们的“血统”是“黑”的、“反动”的,他们就是中国的犹太人。 我们不知道超越者究竟是事先参考过德国纳粹的做法,还是两者的同一本性使然,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相似啊。 纳粹思想的一个重要方面是极端民族主义和极端爱国主义,认为自己国家是最优秀的,而别的民族别的国家都不如自己,以至于要去打败别人也就是去侵略,并称之为“圣战”。爱自己的民族,爱自己的祖国,是一种的美好的情感,但切不可走到极端上去。想想中国“文革”期间非常流行的一种观念:“中国是世界革命的根据地”“世界革命的中心”,“毛主席是世界革命的伟大领袖”,“高举世界革命大旗,埋葬帝修反”,“解放全世界三分之二还在受苦受难的人民”等等。这类话在报纸上说过,在电台里说过。所谓“解放”是什么含义?谁都知道是打仗,也就是战争。“埋葬”的含义是什么?还是打仗、战争。谁都明白“全世界三分之二的人民”分布在全世界一百多个国家,你要去“解放”是什么意思?毛泽东一边说“不称霸”,一边又说“要准备打核大战”,而同时的,是那些口号和观念在国内甚嚣尘上,这是多么夜郎自大又危险。更重要的是,中国至今也没有明确向世界宣布收回以前在报纸和广播里对全世界说过的那些话,别人也就不知道你到底是如今不再像毛泽东那样了,还是“韬光养晦”?也就不放心中国,随着中国军力的增强,“中国威胁论”就产生了。这难道不是一个值得深思的历史教训? 今天德国人民可以说是全民族的反思了那段历史,从政府到民间都坚决地批判和唾弃造成那段历史的某种政治社会因素。而相比之下,中国对于“文革”的反思远远不够,“文革”甚至成为禁止谈论的话题。 为了确保那种反人类反人性的历史惨剧真正不再以任何形式重演,我们必须认真彻底的反思文革,真正从中引出必要的教训来,作为中华民族今后行程的警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