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辰光

老辰光

当前位置: 首页 > 娱乐 > 演艺 >

赵丹赠我寿星图

时间:2024-01-11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金振林 点击:
《乌鸦与麻雀》黄宗英和赵丹剧照 《幸福狂想曲》剧照 赵丹画作《寿星图》 赵丹与黄宗英 本版照片系摄影家海德供稿 江苏省南通市实验中学内赵丹塑像 ◆ 金振林 赵丹离开我们四十三年了,若天假其年,也是百岁老人了,可惜他仅活了六十五岁。然而,他在银幕的
《乌鸦与麻雀》黄宗英和赵丹剧照
《幸福狂想曲》剧照
赵丹画作《寿星图》
赵丹与黄宗英 本版照片系摄影家海德供稿
江苏省南通市实验中学内赵丹塑像
 
      ◆ 金振林

      赵丹离开我们四十三年了,若天假其年,也是百岁老人了,可惜他仅活了六十五岁。然而,他在银幕的形象,却永远活在亿万人民的心中!

      在赵丹、黄宗英家里

      赵丹(1915年6月27日—1980年10月10日),刚刚学步就随父母走向南通城。应该说,赵丹是我真正的同乡,我们两家仅几十里之遥。从小,我为有赵丹这个老乡而自豪;从小,我看过他的《马路天使》《乌鸦与麻雀》,凡逢赵丹的电影必看,一看再看,《聂耳》《李时珍》《林则徐》的形象永留脑海中。“总有一天,我要拜见赵丹”,从小我立下这个心愿。

      天遂人愿!

      宋朝文学家辛弃疾有名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见赵丹,就是这种境界。

      那是1980年清明前后,我受命创办儿童文学杂志《小溪流》,茅盾题名后,我便从北京飞到上海,想在创刊号上把中国儿童文学界的名作家、画家的新作集中展示,让读者眼前一亮。所以,北京的叶圣陶、冰心、张天翼、严文井,上海的陈伯吹、贺宜、张乐平、峻青等都列在我的组稿名单上。

      清明节那晚,由《儿童时代》资深编辑苏玉孚陪同,在乌鲁木齐北路峻青先生家坐了一阵,看看表,还不到回饭店的时候,“再去看看谁呢?”我这样问。

      “我陪你去看赵丹、黄宗英夫妇,他们就在淮海中路,不远!”我一阵惊喜,拍了一下后脑勺:“我真笨,怎么没有把赵丹、黄宗英列入组稿名单呢?”“黄宗英现在当作家了,但她不写儿童文学,赵丹是表演艺术家,跟儿童文学不搭界!”老苏宽慰我,“不过,你们南通老乡见见面总有好处。”“大有好处,我从小对赵丹崇敬如神呢!”

      于是,我们在沾衣欲湿的杏花雨和拂面不寒的杨柳风中,步行到新康花园的一座二层小楼。老苏说:“到了,就这座小楼!”

      赵丹、黄宗英正在楼道左边的客厅里看电视,一见我们进来,赵丹连忙起身,以人们最熟悉的那种带酒窝的笑容,跟我们握手,右手食指点着鼻梁:“找我,还是宗英?”

      我们说,两个都找,先找宗英老师。

      “好,好!”赵丹把我们引到过道当头朝阳的会客室暨工作室,黄宗英给我们让了座,她自己在我们右手沙发上落座,这时,刚刚出去的赵丹又探进身,把一包凤凰牌香烟丢给黄宗英,又跟我们用上海普通话打招呼:“你们先谈,我在隔壁看电视,张瑞芳主演了一部抗美援朝的片子,要我提提意见。”听得出话尾子带些南通土音,是在电影里我们听惯了的声音。

      黄宗英十分客气地给我们递烟,直到我点着了烟,她才坐回沙发上。老苏为我做了介绍,我打量了一下黄宗英,她五十五岁,比赵丹小十岁,有些发福,面部的线条仍然十分柔和明朗,那一对大眼睛是深沉的,她头戴浅红色绒线小帽,给人的感觉文静素约,是个十分可亲的“甜姐儿”。

      三句话不离本行,我向她约稿。她说,过几天和阿丹去新疆,准备写些游记之类。她反过来问:“你们《小溪流》有些什么可供我朗诵的么?”我讲,创刊号正在筹划,“六一”前可能来不及了。原以为她给电台朗诵。“不,就是朗诵给孩子们听呢,我还担任北京景山学校的校外辅导员,我用磁带,把我的表演录下来,带给景山学校。”

      提起新疆,那可是赵丹的伤心之地。

      1939年6月,赵丹一行去新疆开拓戏剧工作,被两面派的反动军阀盛世才囚禁五年,1945年春才回到重庆。

      传说,赵丹已经牺牲,他的爱妻叶露茜痛不欲生,多次自尽未果。后来与剧作家杜宣结为伴侣,待赵丹出狱后:二人见面是多么痛苦,又多么尴尬,赵丹妻离子散,孤身一人。但后来与“甜姐儿”黄宗英重组了新家,如今儿女成行,女儿赵桔还在老苏的《儿童时代》上发表文章。黄宗英说:“她想写,我不让她写,别以为作家的女儿就要当作家。”

      我们知趣地想早些离开,因为来访的客人很多,而且二人正在观看张瑞芳的新电影。

      临了,我想请赵丹给《小溪流》画幅画,黄宗英笑道:“哦,讲对了,你讲阿丹戏演得好,他不高兴;讲他的字写得好,他高兴,讲他的画好,他更高兴。”

      原来,赵丹1931年考入刘海粟创办的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师从黄宾虹、潘天寿等国画大师,很有功底。黄宗英边说边在一张赵丹写字作画的巨型办公桌上翻寻着:“前不久,他画了一幅《活泼泼的山泉》,冥冥中好像是为你们《小溪流》准备的。”然而,翻了半天也无踪影,她抱歉地说:“大概被人拿去展览了,阿丹画画写字是赋闲,自己留下的不多,太多让朋友要去了。这样吧,你给我留个地址,我寄给你,因为忙着去新疆,不能裱了。”我说:“那好,请你在画上写几行字吧,锦上添花呀!”

      黄宗英严肃地婉拒道:“那不行,我的字写不好,还是阿丹写。”送我们出来时,她又补充说:“艺术是不能马虎的,一是一,二是二。”

      看见我们要告辞了,赵丹忙从房里出来,笑盈盈地跟我们握手打招呼:“对不住啊对不住。”他不断地回眸,看电视屏幕上张瑞芳的表演,夫妇二人把我们送到楼梯口,向我们挥手微笑,我特别注意赵丹举起右手,做了兔儿头的手势,然后,食指和中指夹起,靠在右额边,这个在《乌鸦与麻雀》中小广播多次出示的手势,亿万人都记得,而且永远在我脑海中定格。

      这是我在生活中跟老乡赵丹第一次见面,也是令人扼腕慨叹的最后一面。

      赵丹黄宗英十分守信,我回长沙不久,便收到了赵丹画的老寿星,一尺多宽、三尺多长的宣纸上,白胡子老翁手持红杖,头如寿桃,长鬓拂地,慈眉善目,手书“一九八〇年初夏赵丹戏笔”,并有“阿丹”小印,只是未写我的名字,因为是要制版在杂志上发表,他答应下次去沪时再补写。

      那是长沙多雨季节,这幅象征《小溪流》长流不息、永不言老的寿星便安排在第二期,用了封底整个版面。赵丹对孩子,对《小溪流》的关爱之情,以及难以言表的生之眷恋,温暖我感恩于心,每见老寿星,就闪现他最后的笑容,令人唏嘘。

      苏玉孚在信中告知,赵丹黄宗英新疆之行搁浅了,赵丹病了,牙齿疼,便拔了一颗又一颗,快拔光了。俗话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就要命,可以想象,赵丹吃尽了苦头。在北京检查后,排除了癌症,又回到上海的华东医院治疗。

      巴金谈赵丹

      在华东医院,赵丹与巴金不期而遇,巴金在《随想录》里写道:

      “他(赵丹)乐观,充满着信心,我看见他总觉得他身上有一团火,有一股劲……我没有料到今年(1980)7月会在上海华东医院里遇到他,他在草地上散步,我在水池边看花,他变了,人憔悴了。他说他吃不下东西。他刚在北京医院里检查过,我听护士说,癌症的诊断给排除了,还暗中盼他早日恢复健康。我说:让他再拍一两部好片子吧。

      华东医院草地上的相遇,是我和赵丹最后一次的见面,我从北欧回来,听说他病危了。”

      不久,老苏又来信说,赵丹在北京确诊为胰腺癌,不久,我在1980年10月8日《人民日报》上看到赵丹在病床上口述的最后遗言《管得太具体……》

      10月10日,赵丹病逝后,文坛巨匠巴金寝食不安,一连写了《赵丹同志》等四篇随笔,共计六千余字,巴金说:

      “赵丹说出了我们一些人心里的话,想说而说不出来的话,可能他讲得晚了些,但他仍然是第一个讲话的人。我提倡讲真话,倒是他在病榻上树立了一个榜样。我也在走向死亡,所以在眼前,十年浩劫已经失去它一切残酷和恐怖的力量。”

      重访黄宗英

      一个春雨潇潇的傍晚,我和《儿童时代》社的苏玉孚,各撑着一把雨伞,又来到新康花园的一栋洋房前。电铃响后,一个神似赵丹的年轻人来开门。“宗英同志在家吗?”老苏问。“进来吧,我妈妈正要出去呢!”

      黄宗英仍然在那间会客室里和我们见面,十分亲切随和,比去年消瘦了一点。她仍头戴一只小绒线便帽,左手一直握着玻璃杯,右手向一位身材苗条,充溢着甜美笑意的姑娘一指:“这位,不用介绍了吧?”

      老苏说:“好像面熟,”我一眼看出她是久负盛名的《小花》主角陈冲,我跟她握着手说:“陈冲,银幕上见过!”她腼腆地微笑着,独自坐在垫了野兽皮毛的长沙发上,两手合掌,托着右边的腮帮,倾听我们谈话。

      老苏是位富有经验的老编辑,他向陈冲约稿,陈冲嫣然一笑,“等我六十岁了再给你写。”老苏笑道:“等你六十岁,我早就见马克思啦。”

      黄宗英解围说:“陈冲马上要期中考试,不写算啦。”陈冲在外语学院读三年级,拍电影的时候学院派了一个老师。黄宗英笑道:“儿童演员的待遇。”“她本来就是个孩子么,你还未满二十岁吧?”我问她后,她轻轻咬了咬嘴唇:“4月26日满二十岁。”此刻,她仿佛突然想起一件重要事情似的朝黄宗英说:“黄姨,你这回去美国一定要去看看我姥姥啊!”

      我们齐声夸赞黄宗英刚在《人民文学》2月号发表的《八面来风》,宗英听后惊喜地说:“真的吗?还有人喜欢看哪!有不少朋友替我担心,说:‘你们家刚出了那么大的事,你别再捅娄子了。’”

      她指的出了大事,不仅是赵丹去年10月病逝,更因他在人民日报发表的被巴金赞为“真话”的文章,曾在内部起过不小波澜。其实,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呀!

      不久,赵丹黄宗英的义子、周璇儿子诗人周民来湖南时,我接待他,安排他去了她母亲周璇演唱的《桃花江是美人窝》所在地桃江县。赵丹最喜欢周民,曾在纪念周总理的大会上,朗诵了周民歌颂周恩来总理的诗篇。周民告诉我:赵丹一生还有四个心愿没有完成:他主演鲁迅,胡子留了又剃,剃了又留,最后无疾而终;他想导演南昌起义,演他崇敬一生的周总理,并为此而去九江,登庐山,最后又成泡影;他还想演李白,演闻一多,最后却是壮志未酬,遗憾终身!

      赵丹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把生死看得很淡。弥留时,他要家人别哭哭啼啼,不要播哀乐,指定播放《欢乐颂》。为了对医学的发展,对子孙后代作最后一点贡献,请求将遗体解剖、火化后,一半埋在柳州、他一生喜爱的地方,一半埋在日本——他的战友聂耳溺毙的海滨,他愿“天下同乐”。但是最后,赵丹的骨灰并没有埋在柳州和日本,1992年10月,他的故乡南通市实验中学设立纪念亭——丹亭,立有赵丹半身像,基座下安放着赵丹骨灰。

      一晃,《小溪流》今年四十三岁了,而阿丹离开我们也四十三年了,若天假其年,也是百岁老人了,可惜他仅活了六十五岁。然而,他在银幕的形象,却永远活在亿万人民的心中!
 

责任编辑: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顶一下
(0)
0%
踩一下
(0)
0%
------分隔线----------------------------
广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