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青时代的许多活动，知青的许多场合，知青的许多演出，常常能听到高昂激情的男高音，那是知青歌唱家董国庆！许多人认识他，许多人不认识他，而他的歌声：嘹亮、流畅、充满激情，无论是认识他的还是不认识他的，都爱听他唱歌，拿手的一曲“骏马奔驰保边疆”，更是唱得全场掌声雷动。有一天，我走进董国庆的家，和他面对面坐着，听着一些有关他的故事……
董国庆，生于1952年，是虹口区韶山中学68届初中毕业生，干部子弟，父亲是南下干部，曾任上海铁路公安处处长。也许是因为父亲从事公安工作的原故，董国庆从懂事起，就想当英雄、就想当兵，看书、看电影只看武打书、战争片。中学毕业时，已经长成1米72的堂堂男子汉了，正值招兵，这可把他高兴坏了，当兵的愿望总算可以实现了，唯一耽心的是：眼睛有点近视，为了能当上兵，他天天上医院针灸，功夫不负有心人，体检果然顺利通过，这让他兴奋得觉也睡不着，这回当兵八九不离十了！当接到通知，当他满怀自信、激动、兴奋的心情站在征兵站工作人员面前，当他听到因为父亲还关押在牛棚，家庭成份不清楚而不能当兵时，董国庆一下子懵了，犹如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脚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跑回家的，只知道转身的一刹那，眼泪夺眶而出，是狂奔飞跑？是泪流满面？紧闭房门，像孩子般嚎淘大哭，心里恨透了父亲，原本那么威严、那么慈祥的父亲，就是因为他，才使自己的当兵梦彻底破灭，董国庆连死的念头都冒了出来，这一生的愿望、所有的希望都化为乌有，绝望、痛苦溢满了心头。没能穿上军装的董国庆，和所有的应届毕业生一样，踏上了上山下乡的道路，他前往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珲春县凉水公社插队落户，当上了农民。当农民是辛苦的，脸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歇，常常一身汗水一身泥，常常累得腰酸背痛，好在董国庆有自己的爱好，喜欢唱歌！小时候，家住四川北路，对面就是群众剧场，弄堂里喜欢音乐的人很多，有的家庭经常举办家庭音乐会，居民素质非常好，很少听见吵架声，就是文化大革命最乱的时候，弄堂里也经常歌声不断，琴声悠扬，绝对的世外桃源，在这么好的音乐氛围里熏陶成长，董国庆自然而然喜欢上了音乐器乐，不仅学会了几样民族乐器，如：笛子、胡琴、扬琴，也能张嘴唱几句。下乡的日子里，在田边地头，在最累的时候，在最寂寞的时候，他常常用歌声来排解，唱着唱着，渐渐地掌声、喝彩声多了起来，这给了他极大的鼓励和信心，也就唱得更欢了。 这一干就是三年，三年后，董国庆上调到了吉林军工厂，因为会乐器，能唱歌，一进厂，就调到厂文艺宣传队打扬琴，因为嗓子好，偶尔也会唱唱歌，后来有了卡拉OK，乐队没有了，就开始唱歌。在军工厂，董国庆收获了甜蜜的爱情，爱人刘丽敏是北方吉林人，豪爽、倔强、助人为乐，集北方人的所有优点，她是厂文艺队的舞蹈演员和主持，幸福生活如期而至，一切也就变得有滋有味了。 以后，随着军转民等一系列国家战略调整，全家向南方转移，调到徐州大屯煤矿，因为喜欢唱歌，因为唱得有眼有板、有模有样，他成了煤矿半脱产的歌唱家，煤矿常常要下矿慰问工人，他总是场场不脱，这也是他真正唱歌生涯的开始。单位为了培养他，保送他到中国煤炭文工团学习声乐。命运如此眷顾他，幸福感由然而生，从最基础的呼吸、乐理知识开始，进行了声乐方面的系统学习。踏进了这道门槛，才知道，原来学唱歌有那么难，老师讲的好多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什么横隔膜、什么丹田气、什么前腭……太难了，原来还觉得自己能唱唱的董国庆，突然感觉自己找不到北，不会唱歌了，那种有劲没处使的感觉老是冒出来，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他犹豫了：自己也许根本就不是唱歌的料！也听说过有人考进音乐学院声乐系，因为学无成就而转系的。自己如果选择放弃学习，是什么后果?怎么面对保送他来学习的单位领导？井下矿工多么辛苦，而领导却让他全脱产送出来学习，这……没能当上兵的他，却有着兵一样的精神和毅力，走到了这一步，他告诫自己：不能退宿、更不能当懦夫，必须不辜负企业的重托，必须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于是，他刻苦、他勤奋、他顽强、他努力，他踏踏实实、反复琢磨、一步一个脚印、一丝不苟地用心学习，别人休息，他找感觉；别人逛街，他独自练唱。仅仅半年，原来的草根歌唱家获得极大的收获，唱歌的水平上了一个台阶，开始使用技巧来唱歌了，音域宽广、吐字清晰、声音流畅、字正腔圆，用气唱，唱起来也不费劲了，越唱越有劲。再以后，老师的个别指导，经验的不断积累，更让他如鱼得水，在徐州、在煤炭行业屡屡获奖，他唱得小有名气了！  徐州市歌舞团决定招收他为独唱、领唱演员，董国庆兴奋无比，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前程将一片光明。得到消息的当晚，他失眠了，兴奋仅仅是短暂的，痛苦随之而来，此时，他的妻子已查出患有脑萎缩疾病，不仅原来的会计工作不能胜任，身边还需要有人照顾，她的娘家人都远在吉林，生性北方人的妻子，脾气暴燥，照顾妻子的重任非他莫属。没有余地、没有选择，董国庆暗然落泪，男人的担当让他别无选择，放弃前往徐州市歌舞团、放弃灿烂辉煌的前程，妻子、二个孩子，家，他就是顶梁柱啊！ 生活是平淡的，家务是锁碎的，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也是董国庆一生的追求。妻子的病每况愈下，孩子们回上海上学，董国庆选择了提前退休，只为了能全身心照顾妻子，大小脑都日渐萎缩的妻子，连独立走路的能力都没有了，是丈夫、是父亲、是儿子，董国庆挑起了沉重的担子，菜场买菜、超市购物、洗衣做饭、炒菜煲汤，所有的家务除了自己只有自己。想到妻子的病已经没有了治愈的可能性，只想让她在余下的日子里过得舒心，活出尊严。他使出全身解数，竭尽全力，全身心努力使妻子快乐！每天，他都要搀扶着妻子从六楼到小区花园，为她按摩、扶她散步，给她唱歌，小花园里的歌声，不仅让妻子听得开心，也吸引了小区许多居民，常常是一圈一圈的人围着听他唱歌，能给大家带来快乐，是董国庆最愿意做的事了。因果常常出人预料，围听他唱歌的一位居民，对他说：“我们邮政合唱团领导让我物色一位男高音独唱演员，我看你各方面条件不错，是不是考虑一下！”唱歌本来就是董国庆的最爱，为了妻子，能放弃的都放弃了，如今，孩子尚小，上学需要钱；妻子病了那么久，积蓄也都已耗尽，从天而降的好事让他觉得有贵人在帮他，何乐而不为！就此，董国庆成了“邮政合唱团”的签约演员，担当团里的独唱、领唱角色。多了一份工资，当然也要付出一份辛苦，每天，他起得更早了，每晚，他睡得更晚了，早上要把家里的一切安排好，下班匆匆忙忙赶回家，一家人等着他做饭，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其中的辛苦只有自己知道。 常说：屋漏偏遭连夜雨，再强壮的男人也会有累倒的时候，董国庆病了，病得很重，是肠癌，必须手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家里的一切都让他牵肠挂肚，无奈的他，只能接受这无情的事实。出了医院，还没有完全康复的他，又挑起了照顾妻子、承担家务的重担。妻子病了十几年，这十几年中，他不离不弃，尽心尽职。在他自己手术后的第二年，妻子离他而去，二个孩子也长大成人，这个家不再需要他没日没夜地操劳付出了。董国庆觉得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也觉得一下子失去了许多，心里空荡荡的。 天还是蓝的，草还是绿的，走出家门，让歌声飞扬！懈下沉重包袱的董国庆开始了新的生活。知青情结最难以忘怀，只要是知青的活动请他唱歌，他不计报酬、全力以赴，以最好的姿态、最饱满的精神展现在广大知青面前。舞台上、银屏中、公园里、广场上、街道小剧场……到处有他的身影，许许多多的荣誉也飞到他的身边：张庙市民文化达人、《精彩老朋友》才艺大赛月冠军奖、知青文化金奖、《星光大道》周周赛优秀选手奖、宝山区世博园区优秀演员奖、全国26城市红歌大联唱一等奖……看着他的奖状、奖杯东一个、西一个，书橱里一个、钢琴上一个，我忍不住笑着说:“这么辛苦得来的贵重东西，为什么不集中放到一个玻璃柜里展示啊？”他也笑了:“啊？！我从来也没有把这些东西看得很重啊！”轻轻的话语、淡淡的一笑，让我看到了他那真正男子汉的胸怀。 我们聊得很开心，他告诉我：每天都很忙，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但是，忙得很开心，只要有老年朋友来请教学歌，他都无偿教授；他告诉我：因为爱交朋友，爱唱歌的也都喜欢和他交朋友，对一些唱歌方法上有问题的朋友他从不讥笑，而是耐心地给他们讲解，大家亲切地喊他“董哥！董哥！”也有些朋友口口声声称他董老师，“实际上我哪够老师资格啊！”他轻轻地说，还摇了一下头；他告诉我：第一次登上“上海大舞台”的舞台，那舞台也实在太大了，底下是黑压压的观众，心里突然紧张起来，心跳加速，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唱了几句突然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是独唱演员在舞台上的大忌：忘词，这时的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还好后面歌词又想起来了，唱完观众还是给了热烈掌声，这一事件，对我触动很大，想起老师曾对我说过：站上舞台，你要觉得自己是最棒的，全身心的投入，就会忘记一切，就不会紧张。那以后，演出更有经验了，在舞台上一定要放松，一定要把歌曲练得滚瓜烂熟，演唱时才能自信自如；他告诉我：偶然的机会，朋友请他去公园听歌，认识了也是知青的女高音歌唱家楼亚利，就此成了他最好的黄金搭档，演唱的路更宽、更广了；他告诉我：孩子们都成家了，平时常常会一个人吃饭，却从来不对付，炒几个菜，晕的、素的搭配齐全，一定善待自己；他告诉我：在文艺圈子里，他的口碑很好，为人非常低调，只要有演出，不管是商业的还是公益性的，抑或是到敬老院为老人演唱，都非常认真，再小的舞台都当大舞台，都满怀激情；他告诉我：做人诚信是第一位的，那年，他突发胆囊炎开刀住院，可已经承诺的一场演出，他照样出席，唱完歌下台时，鲜血渗透了纱布……也许，这就是董国庆人格魅力的所在吧！ 我们黑土情艺术团常常和他同台演出，想到他在舞台上的仪表，十足男子汉的架势，我说：“可以看看你的衣橱吗？”“当然可以！”他打开衣橱，整整一橱的演出服映入眼帘，董国庆指着第一套大红的服装，告诉我：那是当年徐州煤炭部为他定制的；那套白色的海军军官服是他自己做的；还有这套蓝色的、这套白西装……他从橱里拿出一套陆军军官服，我接过衣服，真没想到这套衣服会那么重，面料非常好，做工相当精细，辅料配制十分到位，是一套正宗的解放军军服。他感慨万分：“我从小就想当兵，一辈子都斩不断当兵的念头，走到今天，当兵已经绝对不可能了，我只能千方百计、想尽办法圆自己的当兵梦，我唱得最拿手的歌曲就是军旅歌曲：《我为伟大祖国站岗》、《小白杨》、《骏马奔驰保边疆》……因此，朝思暮想，就想拥有一套正宗的军装，几经周折终于拥有，在舞台上，我最喜欢穿的莫过于这套军装了！” 墙上的照片从又一个角度看到了不一样的董国庆：有他和妻子的结婚照，有和搭档参加演出的大幅彩照，更多的是合影照，和廖昌永、叶惠贤、刘家桢、丁建华、陆澄、陈国庆……董国庆已经小有名气了，他是街道演出的主要演员，是知青活动的重要演员，更是许多社会活动的约聘演员，常常忙得脚打后脑勺。“梦想！有梦想吗？你的梦想是什么？”我轻轻地问。“当然有啊！”董国庆有点兴奋起来，他告诉我：在徐州时，煤炭部曾为他举办过二次个人演唱会。06年，在上海也曾办过一次，但是，他希望再能办一次高质量的个人独唱音乐会，为自己的演唱生涯迈出标志性的一大步。“只是……”我心里清楚，要办一场这样的音乐会，资金是决定性因素，而妻子和他自己的病痛，靠他自己的力量已经无能为力了，很希望能通过企业、个人赞助来圆梦。我在心里默默祝愿他：总有一天，会梦想成真！ 前不久，在中国中老年才艺大赛的舞台上，又一次与董国庆相遇，依然是一身威武的戎装，再一次听到熟悉的歌声《骏马奔驰保边疆》，音色清醇自然、明亮通透,既富有磁性的魅力又有金属般的穿透力，浑厚的男高音在剧场上空响彻。 生命不息歌声不止，拥有几十年党龄的董国庆，会永远为知青而歌唱！那是不知疲惫、勇往直前奔驰的骏马啊！  （董国庆与楼亚利在为知青演唱） （ 作者：原黑龙江省七星泡农场上海知青） (责任编辑：晓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