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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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回北京

时间:2023-10-29来源:《广阔天地 终身难忘》 作者:王继红 点击:
这辈子坐火车最多的路线,莫过于太原到临汾这段铁路了,除了上山下乡时年年走外,插队回来当了记者,到山西采访又无数次走过这段路,每次经过灵石和霍县之间的一个小站富家滩时,都会引起我深深地回忆。这是我们这些插队知青,第一次回北京上火车的第一个小

 

      这辈子坐火车最多的路线,莫过于太原到临汾这段铁路了,除了上山下乡时年年走外,插队回来当了记者,到山西采访又无数次走过这段路,每次经过灵石和霍县之间的一个小站——富家滩时,都会引起我深深地回忆。这是我们这些插队知青,第一次回北京上火车的第一个小站,时间虽然跨过50年,但当时的情景却依然历历在目。
       
      缘

      那是1969年的夏天,我们来农村插队已7个多月了,地里刚割完麦子。当时正值文化大革命,全国各地武斗之风风起云涌,临汾也摆开了“三八线”,野战(保守派)为了保卫330红色政权和风雷(造反派)打的不亦乐乎。因我们插队的下庄村基干民兵还可以,有16条枪,武斗之风自然蔓延到村里。记得一天的中午我们在打麦场里打麦子,就看到东面山上一队人马风驰电掣的跑下来,一边跑一边开枪,子弹从人们的头顶上嗖嗖的飞过。经过战争的老农民看到这阵式吓得瘫在打麦场上。我们这些知青当时才17、18岁,不知道害怕,还搀着老人把她送回家,回到知青点后惊心动魄的一幕,吓得的够呛。只见一把刺刀伸进门里,把我们的屋门左右一挑,门已大开,一个人跳进门来,端着一把带刺刀的枪,对着我的同学刘培兰问:“你们这屋里藏着人没有。”

      刘培兰已吓得哆嗦的说不出话:“没、没、没……藏人。”

      “打开箱子看看。”

      说着,让我们一一打开了从北京带来的箱子,一通乱翻,像日本鬼子扫荡一样。看看没有什么,也就出去了。端枪的人走后,郭毅民悄悄对我说:“幸亏他翻得不仔细,我箱子里确实有供销社营业员松青放的一包钱,他放这儿时说,现在派性斗争这样厉害,害怕供销社集体财产受损失,放咱知识青年这儿,别人不敢动。没想到这人连咱知青的东西都敢翻,真是岂有此理。刚才我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汗。”这话音刚落,梁桂敏带着一身土跑进来说:刚才她到对竹公社邮局邮信,回来时一颗子弹冲着她的脑袋就打来了,她一下子趴在地上,才逃过这一劫。”    

      这时一队三队的知青都来到二队知青点。七嘴八舌的讨论着,社会上都打成这样了,我们怎么办?大家达成一致的决定就是回北京,并研究了回程路线,离下庄最近的火车站是富家滩,大约70、80里的路程,上午11点有一班慢车到太原。如果我们早上3点走,大概8个小时也能走到了。就这样决定了,第二天早晨3点出发。当地老乡知道我们要回北京了,三三两两的来看我们,有的把煮好的鸡蛋悄悄的放在我们的书包里,跟老乡关系不好的,只好在知青伙房拿上两个窝窝头,准备在路上吃。

      回

      第二天早上3点,下庄30名知青从各自的住房里走出来,三三两两的拉成一队向富家滩火车站出发了。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大家也看不到相互的模样,抹黑走了20多里,爬上了一座高山,才见东方天空的鱼肚白,天渐渐的亮了,大家互相一看,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有的眼泡还是肿的,霍福利的裤子被撕了一个大口子,虽然他用书包极力掩饰着,但还时不时的露出内裤,若得同学们窃窃而笑。同学们这时也活跃起来,七嘴八舌的说着,有的说我昨天才睡了一个小时,有的说我一宿根本没睡觉,不是害怕武斗,是因为要回北京了,兴奋的睡不着。踏上回家的征程。颇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豪情。离家已经7个多月,挑水、担煤、生火、做饭、春种、耪地、割麦子,吃了那么苦,受了那么罪,多少次想家想的直哭,现在就要回北京,那种兴奋溢于言表,归心似箭,回家的感觉真好!

      连绵起伏的大山,翻过一座山,又一座山,前30里,大家在回家的兴奋中还没感觉累,越往后走,越觉得走不动了,脚像灌了铅,腿直的不会打弯。一个女同学大喊一声:“这走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哇,累死在这儿算了。”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走了。大家也随她坐在路边休息起来。

      这时,大家才说起回家路费的事,同学们告诉我::从富家滩到北京买车票需要16元钱。我一听头就大了,当时我兜里只有7.5元钱了,这怎么买火车票呀。赶紧向同学借,回过头来问遍所有同学,最多的只有12元钱,有9元、10元的,还有两个同学一文不名,这可怎么办?大家都说,出来都半年了,谁还有多少钱,牙膏、肥皂、洗衣粉,那一样不得拿钱买。谁又能从北京带多少钱?村子里又武斗,让家寄钱也来不及了。现在都快走到车站了。谁也没本事再走回去了。大家议论来议论去,最后做了一个大胆决定:扒车。

      这个概念是连自己也接受不了的。人是要尊严的,做事情也要做有尊严的事情,乘车买票坐火车原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也是每一个公民最基本的道德规范,扒车不买车票的行为本身就不够尊严,但是在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里,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基本生存条件都不具备,谈尊严不是一种奢望吗?再说黑白都颠倒了,哪里还谈得到人的尊严。在以后的插队岁月里,恐怕大部分知识青年都有过扒车回家的经历。知青们之所以乐此不疲地玩儿起这种得不偿失的恶作剧,不单纯为了省下几个钱,更是想满足一下自我的虚荣心,发泄一下对现实的怨恨,填补一下匮乏的精神世界,活跃一下贫困潦倒的生活,打发一下丝毫看不到希望的日子,如此而已,在浑浑沌沌百般无聊中荒废着大好年华,它不但是发生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的不幸,更是历史的不幸,社会的悲哀。但愿此幕永远不再重演!

      扒

      好不容走到了富家滩车站,怎样能不买车票就进站,成了当时摆在我们当中的一个大难题,辛亏同学中有一个叫程立光的,曾经扒车回过一次北京,他带我们走了一段路,到了只有铁轨没有站台的地方,又从铁轨上走回站里,才等来要坐到太原的火车,火车在富家滩只停留一分钟,要在一分钟之内,在没票的情况下,30几个人全上火车,很难,但又是我们的当务之急。走到火车门口,果然遇到检票的不让上车,我们几个只好找列车长哭诉:村里武斗了,我们插队半年多了,没有买票的钱了等,列车长看我们这些孩子实在可怜,可能他们家也有插队的孩子,对检票的列车员说:“让他们上车吧。”又冲我们挥挥手,这样我们30几个人一下子上了这趟火车。我当时想,上帝保佑,我们遇到一个活菩萨一样的列车长,否则,还不知遇到什么困难,这趟北京能不能回去还未可知。我们记住了这个好心的列车长,同时也记住了富家滩这个小站。

      上了火车后,因是通过列车长允许的,也没人查我们的票。这时同学们又盘算起来。火车是通过榆次到太原,从太原回到榆次才往北京开,我们不如在榆次下车,在榆次等太原到北京的列车,可以省一大站近百里的路程。商量好了,火车这时也到了榆次站了,同学们全下了火车,结果,因为没有车票,榆次不让出站。好说歹说也不成,车站检票员油盐不进。因榆次是个大站,停车10分钟左右,看看不让出站,只好又回到列车上。列车又拉着我们轰隆隆的向太原方向驶去。

      正当同学们一筹莫展时,这时列车员给我们出了个主意,说:“榆次是个大站,不让出,列车到太原之前还有一个停车的小站,叫鸣里,离太原就20多里,走2个多小时也就到太原了。我到鸣里时给你们开车站对面的车门,你们从后面下车,就没人查票了。”感恩之心不可无,我们又遇到一个好人。到鸣里后,列车员果然给我们开了车站对面的车门,因没有站台,车门离地面很高,我们搀扶着下了车,一看已经是走行人的小路了。一种解放了的心情油然而生,笑容不自然挂在我们疲惫的脸上。这时已经下午4点钟,再怎么累我们还得走,还有20里路呢,这一天从早晨3点到现在快走了100里了,但我们终于快到太原,走吧。

      回

      晚上九点,我们终于到了太原站。太原车站森严壁垒,再怎么想办法,也进不了车站。我们只好找到值班经理说明情况。值班经理看着我们一个个天真无邪孩子的脸庞,心软了。说:“你们实在没办法,看打半票行吗?太原到北京的车票是10多元钱一张,半票是5块多钱,加2元钱的快车票,一共是7块多钱。”我搜集了同学们身上所有的钱,仅够打半票的,在值班经理的协助下,我们终于拿到了半票和加快票。晚上11点顺顺利利的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由于是半票,自然是没有座位,站在车厢的走廊里。一天没吃饭,没喝水的我们衣衫不整,一脸的倦容,像逃荒似的,格外引人注意。旅客们纷纷问我们怎么了,我们只好把回北京的原因又说一遍。这时旅客们纷纷解囊,这个送上面包,那个给一瓶水,听到的都是北京话,别提多亲切。听到乡音的我们,看到那么好吃的,心里泛起了无限的感激和感动。

      坐了一宿火车,第二天早上,火车终于进了北京,一过丰台站,同学们全哭了,这是激动的眼泪,是兴奋的眼泪,不管多苦多难我们30多人,终于完好无损的回到北京,回到家了。在北京站还遇到点小插曲,王秀珍和时俊英,在太原站时,由于紧张,一人拿了车票,一人拿了加快票。北京站的检票口死活不让她俩出站,凭什么人做证明他俩是买了车票的都不行,我只好陪着她俩不出站。最后车站上往太原打了长途电话,证明她们是买了车票的,这才有惊无险,放她们出来。

      我上午回到家时,妈妈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看我进来也没反应,我走到她跟前,叫了一声:“妈!”她看了我半天,才认出来。母女俩抱头痛苦。妈妈嘴里念叨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两天两夜的奔波,折腾的亲人都认不出来了。这就是我们插队时第一次回北京的过程。

      后

      我们生产队是一个好队,一个工才8分钱,苦干一年, 才能挣30元左右。不够一趟火车票钱。所以,从这次回京后,不管农村再苦,再累,插队时我再也没有回过北京。直到1971年,我抽到公社当了团委书记。拿了国家的工资,才堂堂正正买了车票回北京。
 
      作者简介:王继红,北京知青,曾在山西下乡插队。后任人民日报《市场报》主任编辑、主任记者等,曾获中国经济新闻大奖。
 

责任编辑: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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