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三天四夜的火车和两天汽车的长途颠簸,1964年6月3日傍 晚我们抵达了农二师师部所在地,南疆的咽喉重镇——库尔勒。经历了长达一周多的旅途劳顿,大家显得十分疲惫,不少知青出现嘴唇干裂、下肢浮肿。在库尔勒仅休息了一夜,翌日清晨,我们分乘十辆遮篷卡车继续朝着此行最终目的地—塔里木第二农场进发。 十辆大卡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地行驶在坎坷不平的沙土公路上,沿公路两侧生长着齐腰深的芦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远处的梧桐树稀稀落落地伫立在干旱的盐碱沙滩上,一只孤独的乌鸦呱呱地从上空飞过,给人一种荒芜的苍凉之感。 经过八个小时约二百余公里的行程,太阳西沉前,十辆遮篷卡车终于到达此行的终点——塔里木二场。经过一路上沙尘的洗礼,知青们个个变得灰头土脸,有人戏谑地说:“看,我们一个个像刚出土的文物。”引来了大家一阵哄笑。 为了表示对上海知青的欢迎,农场专门在大礼堂举办一场文艺晚会,晚会持续了两个小时,在热烈的气氛中降下了帷幕。 在场部作了短暂的三天休整后,我们这批知青被编为学生二队,集体安置在距离场部八公里外的二分场。我们又分别乘坐拖拉机和马车,在连绵起伏的沙丘间,沿着蜿蜒曲折的沙土路,朝着二分场座落的方向艰难地行进着。在距离二分场不远处,由几幢新落成的白墙平房围成的四合院慢慢地出现在我们眼前。下车后,以小队为单位分别住进了农场为我们新盖的集体宿舍。过了几天,我们又相继被分配到二分场下属的几个生产连队,向老职工学习耕种、管理、灌溉等大田劳动技能……从此我们便开始了周而复始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对黄土背朝天的枯 燥乏味的农场生活。 面对眼前的一切,我的思想产生了激烈的动荡,难道我们从繁华的都市来到万里之遥的新疆仅仅是为了种田当农民?难道我们的青春年华就这样在新疆农场枯燥的岁月中虚度、消逝?进疆前那种踌躇满志的激情和理想被眼前的现实击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失落和茫然,我 的心情如同大海中的一叶小舟,从浪尖被抛向了谷底。遥望着东南方向的故乡,我流下了思乡和无助的泪水。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悲观抑郁的心情逐渐有了好转,与其终日无精打采、闷闷不乐还不如面对现实,重新树立生活的信心。六十年代初,董加耕、邢燕子等知识青年回乡务农和发生在上海支边知青中的一些先进事迹深深感动和激励了我,我决心振作精神,和他们一样在农场广阔 的天地干一番事业。 刚刚渡过三年自然灾害的困难时期,物质供应相当匮乏,农场的生活条件十分艰苦,以苞谷面为主食常使我食不果腹,饥饿难忍。为了充饥,我与同班的吴良才常常在夜深人静时,趁着夜幕悄然无声地跃上女宿舍的房顶,捡拾她们吃剩丢弃在那里的剩馍,那些馍馍虽然经风吹日 晒,沾满了尘土,但是饥不择食的我们仍吃得十分香甜。 记得有一年的秋夜,我和吴良才一同在即将成熟待收的苞谷地灌最后一遍水。塞外的秋夜凉风袭人,我俩忙碌了大半夜,已是饥寒与疲劳交加,便在田边燃起了一堆篝火,把从田里掰来的几只颗粒饱满的苞谷丢进熊熊燃烧的火中,边烘烤着苞谷边取暖,不一会儿苞谷被烤得劈劈啪啪作响,皮焦肉生。我俩全然不顾,大口啃食着半生不熟、通体发黑的苞谷,嚼得津津有味。吃完后,满口像涂了一层墨,牙齿和舌头都染成了黑色。四目相视,不禁失声大笑,笑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驱散了秋夜的寒意和疲劳。 半年后,我被调往分场部任通讯员,我的职责是传达上级领导向分场及下属生产连队下达的指令和传递有关信息,收发文件。 一个严冬的深夜,骤然响起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我急忙提起话筒,传来了农场领导的紧急指示:立即通知二分场及所属生产连队的领导,火速派出所有的木工,在天亮前赶赴农场场部,为基建二队因火灾而丧生的一百多名死亡者赶制棺材。我放下电话,毫不迟 疑地冲出房门,直奔马厩,纵身跃马,迎着刺骨的寒风在茫茫黑夜中,朝着几公里外的七连、八连策马飞奔。 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路边干枯的芦苇随风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隐隐传来阵阵犬吠声,我无暇顾及深夜的寒冷和恐惧,脑海中只留下电话里急切的话音,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当我完成任务归来时,东方的天际已露出一片朦胧的鱼肚白,一阵寒风吹来,我不由得一阵颤栗,下意 识地伸手一摸,额头上已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衬衫已被汗水浸湿。 九个月以后,组织上通知我调往师文工团,一纸调令结束了我的农场生涯。临别之际,我回顾了在二分场曾经历过一幕幕情景而无限感慨。在二分场这片土地上,留下了我的足迹与汗水,留下了我茫然失落中思乡的泪水,也留下了我的欢歌与笑语。农场的艰苦岁月锤炼了我的 人生,磨练了我的意志,给了我战胜困难的勇气和力量,使我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不畏任何艰难困苦。这段经历将转化成我一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贵精神财富。 作者简介:张宪臣,1964年5月进疆,在塔二场学生二队从事农工、医生等工作,1996年回沪。 责任编辑: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