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个知青伴随共和国发展历程而成长的经历
作者：石海燕
1969年4月～1971年9月 一个低调的社会边缘性人物
1969年4月我刚过完17岁生日，就作为知青从上海市南洋模范中学赴内蒙古丰镇县农村插队落户。 在生产队里我是头等劳力，样样农活都能干。抓粪活累（一种播种的农活）掏挖井底的活险（数丈深无安全帽）、看田辛苦且风险大（收割庄稼时与一个老农整夜在远离村庄的田地里巡视防人偷盗，天一黑就出村，天亮才回村），别人不愿干的活我都不在乎，都愿干。另外，放羊、外出当民工我也都干过。 我作为饲养员曾与二位老农（其中一位号称“全村虱子大王”）在骡马大院的同一条炕上睡了一年。为了骡马的肥壮我提出每夜要起来3次到各厩给牲口添加草料；清晨打井水饮完牲口们、到各厩铲除屎尿铺上净土清理厩槽，然后一次次的去晒场去扒草料，扎成近一人高的大捆背回饲养院，用铡刀铡成草料。为养好牲口我坚持必须切成半寸长的精料。铡刀我来把，成倍增加的力气活由我承担。一年来的饲养我倒是与骡马们建立了情感，发生了许多有趣的故事。 我与村里年青人关系很融洽。我们在地头掰手腕、“把公道”（比试腰力的游戏）；凑了黄米、胡麻油，一起推磨，做成油炸黄米糕打平伙；谁家有人头痛脑热就请我上门去扎针（村内无医生）。一天有2个不相识的人持刀到村里上海知青刘某家中抢劫，我与刘某曾干过架。但我得知我们上海知青躲到家中仍被抢劫后深感丢人，我火冒三丈拔跑腿赶往刘家。年青人们怕我吃亏纷纷跟随助阵。赶到村西头刘家。刘某站在门口哭丧着脸、颤抖着手，指着屋后说：“跑…跑…跑了！”我转到后面一看歹徒已跑出半里（另一高个跑远了）。我哪肯甘心，直追不放。数里地后渐渐追上时，他放慢脚步伸手摸衣服中的刀。他慢我也慢。情势急我没带家伙，两手空空。我边跑边琢磨着，乡亲们跟上来了，有人还带了一把三八枪的剌刀。我精神大振，一把抓过剌刀猛冲向前。这下把歹徒吓傻了，高举双手迭声求饶。 我父亲这个抗日烽火中走来的新四军老战士在文革初期被打成“三反分子”，被批斗、抄家甚至因为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是“三反分子”，而被打断骨头。当时我的家庭出身是受社会歧视的，我本人无参加“红卫兵”、“造反派”等响当当的“本钱”和社会上吃香的关系，孤单一人。在那个讲究成份的年代，我思想包袱很重，我又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所以就表现为一个低调的、处于社会边缘的人。但是农民兄弟们的朴实、善良，让我在他们中间找回了久违的轻松、快乐和自信。 1971年9月～1978年4月 人生最佳学习年华在蹉跎中渡过 我进入国营内蒙第一机械制造厂当了一名机械修理的学徒工。这是我国制造主战坦克的副部级大厂。 当时中苏边界紧张，坦克厂生产任务很重，24小时不间断高强度运转。由于我在农村养成的吃苦耐劳再加上个人的勤奋钻研，我在保障军品生产的机修工作中表现特出。厂里评我为“1972年度先进工作者”并颁发了奖状。我还光荣地加入了共青团。 我有强烈的求学渴望，当时根本没有参加高考的奢望，厂里诸如机修专业、电工专业等各式夜校班我通通都去上。甚至还在厂夜大，学完了微积分、理论力学等大学课程。天天不得闲，学到的知识却是个大杂烩，即不系统也不完整。其中高等数学课程等我这辈子竟前后学了3遍，同济大学的高等数学习题集上中下三册基本都做了一遍。 1978年4月～1980年12月 慌不择路的学习历程 文革结束后，77年恢复高考。我在包头得知消息较晚，来不及复习和自学化学课程，加之旅行结婚的车票已买，我决定78年夏季再报考。谁知78年初，厂里盛传夏季全国招考将限定超25岁和已结婚的人不让报考。恰在此时内蒙一机工业学院提前招生且允许我们报考，我就慌忙赶去报考，并考上了其机械设计专业。我厂众多文革前的老高中生们也同样因担忧夏季不让报考，悉数尽被招入此校。后得知上述报考限制是谣传，大家都想夏季再报考北京、上海的大学。但厂领导开会宣布不允许这样，大伙儿只好悻悻作罢。 78年时计算机还很神秘，我想学却连书都无处觅。我想，要接触计算机起码得有电子专业的文凭吧，就白天在一机工业学院上课学习机械专业，晚上在家自学中央电视广播大学的电子专业，想获个双文凭。电子专业的全部课我都顺利通过了考试，发给了十多张单科结业的证书，可是无法获得电子专业文凭，我接触计算机的梦也就此黄了。我小学同学从东北回沪后顶替母亲当临时工，通过业余自学一路拿到上海华师大的大专、本科、硕士毕业的文凭。我真羡慕生活在大城市的人啊！那时国家关于自学、考核、发证、竞聘的相关机制都尚未建立。 1981年1月～1983年8月 机械设计能力初获认可 毕业后，我成为国营内蒙第一机械制造厂十分厂技术室的一名机械设计员。 室内安排我设计铸造坦克零部件需要的“高温高压射芯机”设备。该设备主要由钢制的左右两个带有加热功能的半腔体部件组成，通过滑靴在导轨上滑动闭合后，向设备密封空腔内喷射高压型砂，在温度高达几百度的内腔里型砂瞬间充实、固化，形成砂芯。最后，左右部件通过滑靴在导轨上分开，取出制作成型的砂芯成品。 设计有两个难点。一是，因为空腔表面尽是极不规则的曲面，但尺寸精度要求很高，所以该设备内腔表面图纸的设计特别复杂且繁琐。二是，由于设备需要始终处于高温状态（一旦冷却下来再加热就要很长时间）。但其金属滑靴则会因高温而变形，导致设备卡在导轨上无法滑行。我通过巧妙构思，完成了设计。我另外还设计了其他多个工装设备。 我的设计工作得到了技术室同志们的认可和好评。我被授于助理工程师职称。 1983年8月～1987年4月 设计才干在改革开放中得到发挥的机会 我一人调入江苏省南通电机厂。进厂就遇到棘手的设计任务。 该厂产品防爆电机的外壳需用厚钢板卷制而成。厂里原有三辊机械卷板机在卷制厚度20mm、内径230mm的小直径厚钢筒时，卷到一定弯度后无论上辊怎么碾压，钢板始终与上辊打滑，无法卷成筒形。论其原因无人知晓。厂方要我设计新的三辊卷板机以解生产急需。 我从未接触过卷板机、也找不到任何资料，只能自己从摩擦受力原理进行分析：1、上、下挤压钢板的辊越粗（曲率越小）摩擦力越大。2、市场上卷20mm厚度钢板的卷板机上辊直径都在三、四百毫米以上。我厂要卷各种型号电机壳，其中最小的内径仅230mm。所以新卷板机上辊必须‹230mm。上辊不能粗。3、若加粗两个下辊，两下辊中心距就大了，各自与上辊挤出钢板时的水平运动分矢量就小，就不会水平送出，钢板就会发生打滑。下辊不能随意加粗。4、若两下辊改细了或轴瓦座尺寸改小了，其中心距倒是变小了，但强度又不够了。通过分析我确定：上辊轴心与两下辊轴心形成的等腰三角形，其顶角度数‹90度为佳。通过一个人反复琢磨和计算，最终慎重地选择顶角为91度，于是确定了关于上、下辊及轴瓦座等卷板机的关键尺寸，展开了全面设计。 原卷板机卷成筒后需要人工卸去上辊一端数十斤重的金属轴瓦座后，才能取出卷好的钢筒，劳动强度大、效率很低。我决心打破常规，在此中型机上设计个上辊轴瓦座的自动翻转机构。我决定采取滑块、滑槽+连杆+旋转曲柄+拉杆的翻转机构。但是，工作中拉杆不仅要摆动还需要伸缩，怎么实现？采用液压驱动设计，我轻车熟路，但达不到“简单、可靠”，我不满意。采用压缩空气驱动，则冲力大不可控，且车间无压缩空气风源。机械拉杆简单、可靠，但摆动中的拉杆如何实现拉伸运动，这是个难点。我巧妙的设计一个了小型、带有防过载功能的减速箱，连同电机直接固定在摆动中的拉杆上，实现了拉伸运动。 新卷板机试车一次成功，特别灵巧、好用。领导和操作工人都很满意，厂外单位还纷纷前来索图仿制。 南通市是1983年国家首批开放的14个沿海开放城市之一，厂里决心生产设备全面升级改造。厂方信任我，先后安排我设计了电机端盖液压自动装配机、电机底痤四孔钻组合机床。链板传动式电机装配工作台等等专用机械设备以及大功率高频加热电机转子将电机轴一次性压入的装置。各项设计均在制造、试车过程中获得一次性成功 鉴于我的表现，厂里给我这个调去没几年的年青人以3%涨工资的奖励（在当时这可是打破头的竞争），还同意接收我远在包头的爱人调入厂内。我评上了工程师职称。 1987年4月～1994年4月 为振兴南通地方经济发展发挥个人才能 厂内机械设计任务不多了。但上海浦东开发处于酝酿前夕，我通过南通日报招聘广告，考进南通市人民政府驻上海办事处（后转驻京办），负责政务信息的收集、传递。 在上海我积极走访、联络上海市委、市政府中的各级热心关心南通市发展的人士和市府政策研究部门的青年研究员们（许多当过知青易交流），了解上海市政府浦东开发的各项规划、政策动向及发展趋势，不断向南通市委、市政府传回有关上海浦东开发的各类政务信息。为南通市如何适时调整政策、迎合浦东大开发提供了信息参考。市委吴镕书记很重视，多次在我主办的【上海信息】内部定期刊物上写评语，下发南通市各级政府管理部门，多次给予我表扬。其他市领导也多次给予了表扬。 在驻上海办事处我光荣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94年4月～2012年3月 投入共和国质量振兴时期的执法工作 上世纪90年代大量进口产品凸现了我国产品质量的差距。随着企业改制的广泛开展，掺杂掺假、以假充真、不合格产品、甚至假冒产品泛滥，国务院领导提出：“铁腕抓质量”。此时我孩子与爱人已调回北京。我就通过北京晚报的招聘广告周日到设在北京市劳动人民文化宫的招聘会去寻找机会，在递交了数份应聘书后，结果有幸进入了新组建的北京市质量技术监督管理局稽查总队。 多年来我对电子、化工、钢铁、建筑、家电、汽车、食品、医疗等各个行业的企业进行了依法检查。涉及质量法、计量法、标准化法、行政处罚法等法律领域。我从一个执法工作的门外汉逐渐成长为副处级的执法室主任。 执法工作中我注重在如下几方面做好工作：1、上级交代的任务必须完成。若对去检查的行业或产品不了解，就得想方设法请教行内人，凭借年轻时形成的自学能力，刻苦钻研变成行内人。否则，你完不成对其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假冒顶替、缺斤短两等违法行为的查处工作。2、仅仅依靠检验报告是不行的。需要斗智斗勇，要从生产现场、生产工艺、生产记录等各方面详尽地搜集、落实其违法证据，并要对方法人的签字认可。3、执法不能靠蛮横。一个案件的罚款额从几万元到一百多万元不等，处罚力度与违法危害程度是相应的。企业往往会因此隐瞒甚至拒不提供相关情况。所以与相对人打交道也是一门艺术，要不断地提高自身的办案能力。4、执法要有现场处置能力，要敢于担当。在执法现场我见过桌旁靠列着2把近1米长的锋利长刀，遇过高墙深院恶狗把门的场景，有因绝望而舞菜刀的（低层次人物），还有当面笑脸、背后设陷阱坑你的。有的案，对方自持关系硬，与我套近乎不成，就通过关系向北京市级领导污蔑我、告黑状。由于我办事扎实、领导撑腰，告状均未得逞。5、尽管工作繁忙（同时办多个案且有期限），但必须时时刻刻绷紧一根弦：每份笔录、每个证据都必须要经得住日后诉讼的考验。曾有数家被处罚对象向法院对我提出诉讼。甚至北京某区检察院还来我市局索要我的办案案卷，对我的办案进行严格审查，由于我办案扎实、严谨均未发生问题。6、执法办案实质上是双方意志的较量，你如果做到证据确凿、处罚得当，依法查处的意志坚定。对方多次威逼、利诱不成后，自知理亏不占理，最后往往就会主动认栽了。他还是要经营的嘛。 历年来北京市质监局给了我很多荣誉和奖状，包括“优秀共产党员”、“勤政廉政先进个人”等。国家质量技术监督检验检疫总局于2002年3月给我颁发了“全国质量技术监督执法打假工作先进个人荣誉称号”。2007年3月国家总局又给我颁发了“全国质量技术监督系统执法打假十佳办案能手”的荣誉。（见照片） 2012年3月 我年满60周岁退休。 我们这代人经历了50年代的美好童年，经历了10年动乱，赶上了恢复高考招生，迎来了改革开放，投入了共和国质量振兴战略（十八大后党中央进一步提出了质量强国的战略），经历了共和国各个发展历程。我的经历证明，我们的命运和共和国的命运是紧密相连的。共和国不断发展，给了我不断发挥个人才华的机遇，我们的生活也有了不断提高，我也从北京岳父母家破旧厨房上临时搭建的、仅可2人睡觉的、颤悠悠的小搁楼搬进了宽敞明亮的楼房。党中央重提共产党的初心、提出共同富裕，让我这个长年当过农民、工人、基层技术人员的普通百姓对党从心底里感到亲近，她真的是我们广大劳动人民的党。我衷心地信任共产党，拥护共产党。 我很赞成如下一番话（据说是张文宏医生说的）：“年轻人无论你同意或者不同意,注定是要与时代共成长的。但生活的特点就是变迁与跳跃,充满突如其来的命运变换。这种变化与不确定性,有人喜欢,有人惧怕。每当我们走过一个年代回头看,会发现走过的路都是把不确定变成确定的过程”。“流水要争先,靠的是绵绵不绝;我们即便普通,但只要不下场,都会随着时代潮水不断向前。” 原上海知青 石海燕 2021.12.27 作者简介：石海燕，男。1969年4月，上海市南洋模范中学68届初中，1969年4月内蒙古丰镇插队。1971年9月进入内蒙第一机械制造厂。1978年考入内蒙一机工业学院。毕业后内蒙第一机械制造厂机械设计员。1983年8月调入江苏省南通电机厂。1987年4月～1994年4月考入南通市人民政府驻上海办事处，后转驻京办。1994年-2012年3月 北京执法工作。2012年3月 退休。 责任编辑：日升 (责任编辑：日升) |
